越是離近了觀察,他身上的非人感越濃重:獸型的嘴,嘴唇開合時露出的尖銳犬牙,精靈樣的尖耳。
若不是已經通過佑裡接觸過幾次神異事件,若不是武器庫被封鎖,怎麼都要打一場試試的。
“輕易對我放松警惕可不是什麼好事。”男子又遞給他一份繃帶,示意他替換掉營地自動更新出的物品。
之後便自顧自繞着被冰封的男人觀察起來:
“在海那一邊的大路上,有一種妖物名為‘伥鬼’。
相傳是被老虎所害的的人化成的幽靈。
他們死後無法離開老虎身邊,還要被猛獸操控着,去引誘更多的生人來被虎食用。
你怎知我不是這樣的妖物?”
“鮟鱇魚的燈籠嗎?”
兩雙同樣狹長的眼睛碰上視線,夏油傑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經常被說笑得不懷好意了。
深紫與灰藍的眼瞳顔色太深,在虛假的夜色中,分辨不明對方的意圖,隻覺得對方一副很有興緻的感覺。
“你很熟悉怪談吧?”
“唔,畢竟在下遊曆過很多地方。”
“那麼,我有一個想法。”
休息的時間很快過去。
圍坐在一起的衆人發現,蠟燭已經是開始時的四倍大了。
重新安排過座位,夏油傑上手變成了兄弟中的弟弟,下手是哥哥,然後依次是女孩、青年、賣藥郎。
女孩明顯對新分配的位置感到失望,年紀最小的男生更是緊張得要哭出來。
這次先開口的是女孩。不知道是否已經放棄治療,她選擇講述《牡丹燈籠》的故事。
這個霓虹三大怪談之一,凄美曲折的故事版本衆多,想講好反而不容易。
女孩中途幾次卡殼,燭火一直要滅不滅的樣子。
故事講完,坐在她下手的青年身後直接多了鬼氣森森的三個人:小姐、侍女、武士
——好像是童音在表達被敷衍的不滿。它想要更血腥的故事。
青年男人莫名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彌漫上來,自己眼前的蠟燭燃燒陡然加快。他半低着頭似乎在盯着燭光不放。
“我要講述的,是‘伥鬼’的故事。”
意思似笑非笑的意味彌漫上賣藥郎的面容。他霧藍的眼珠稍稍轉向右側,饒有興趣地大量這個“偷”了自己故事的男人。
男人極快的講完了這個自己并不熟悉的鬼怪,長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他面前的蠟燭并沒有熄滅。
漸漸地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
“小偷和騙子。”童聲陰冷地響起。
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獸吐息噴上他的後頸,不等男人反應,斷骨的痛意從左肩處傳來。一隻斑斓猛虎張開巨口“咔咔”一聲将他的胳膊齊根咬斷。
慘烈的痛呼聲中,斜披虎皮的亡魂笑嘻嘻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斷肢,撕成一條一條投喂給鬼虎。
在此期間,和服男子沒對身側的動靜做出絲毫反應。隻在鬼虎帶着它的亡靈安頓于自己身後之後,淡定地從袖中取出幾根銀針刺進已經痛昏過去的男人身上,為他止住了迸濺式的出血。
男人身下的血迹好似被什麼吸收掉一樣,很快沒了蹤迹。
收拾好傷患,賣藥郎語氣無甚起伏地講述了一個和尚塵緣未了、不思功課,導緻木魚轉化成名為“木魚達摩”的付喪神,将他吞噬取代,日日誦經的故事。
花紋豔麗的巨大達摩搖晃着跳到坐在他下手的男生身後,彩繪出的無神雙眼死死盯着他的後背——這種怪物在取代原主前,便是會這樣日日緊迫盯人,使人不得安睡,最終驚恐虛耗而死。
顯然,在怪物不能随意行動的現在,它的前期效果發揮并未受到影。
男生的哥哥怨毒地盯着賣藥郎,但被後者無視得徹底。
“我......我......”男生控制不住地想回頭,腦中猶如被塞入幹草,刺刺地戳着神經,漸漸地吸取養分紮根、生長。
“在下替他講吧。”
窒息感推下脖頸,男生突兀從壓迫中恢複意識。他驚恐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轉身正面達摩,哥哥從後面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和手臂,試圖阻止他繼續靠近。
說話的是賣藥郎。
“誤傷他人過于失禮。就讓我彌補一下吧。”
滿意于達摩故事帶來的效果,童聲很好說話。
“七人禦前,是在香川縣一代活動的行逢神。”
那邊,故事在繼續,而夏油傑則在打量着坐回原位的“哥哥”。
雖然“弟弟”已經從被攝住心神的狀态當中解脫出來,但很顯然他依舊被那種恐懼感操控着,想轉頭過去和達摩對視。
而時刻關注他的“哥哥”則好像沒有發現,自己正處在弟弟與怪物連接成的直線上。
現在,恐懼漸漸在他身上褪去,憤怒、焦躁開始侵占他的大腦。
他的面色逐漸發紅,精神逐漸亢奮,右手撫摸腰間的次數越來越多。
如果沒有看錯,那裡有一把匕首。
“這生前作惡多端的幾人,被分别處以不同的刑法懲治其罪孽,後枭首示衆。
心底的惡,死前□□的痛苦使他們不願前往彼世。
從那之後,他們的幽靈便徘徊在路上,不停地尋找替代者他們受苦者。
他們約定每人都要為彼此報一次仇。故他們要折磨四十九人才願意離去。
而這被殘害的人則要繼承他們的怨恨,替代他們繼續在路上行走、複仇。
哪怕到了現在,有些找不到兇手的殘殺案,也很難說不是他們的手筆。這便是七人禦前。”
講述結束,七個身披血衣,手持刑具,懷抱頭顱的身影圍上營地。
大概是一次出現數量太多,它們貼心地分散開了。
血腥味密密麻麻地包從四方蓋來。
夏油傑被多分了一個。
他身後傳來淺淺的血水滴答聲,幾隻怪物的存在感漸漸加強。
少年定下心神,開口道:“我要講述的,是一位祟神的故事。佐倉總五郎之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