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确實與他有關。這位漢使名叫張骞,是我母親的兄弟,自出使西域後,杳無音訊至今。我阿娘每每提起,便要以淚洗面。
說來慚愧,舅舅出使西域時,我年紀尚幼,如今也幾乎不記得舅舅的長相了。可我從小聽着他的事迹長大,對他十分憧憬。
我先前之所以常去西市,便是想同如您這樣常年行走于西域的商隊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聽到有關舅舅的消息的。”
關月堯靈機一動,扯了個半真半假的慌來回答馮肆的問題。馮肆聽罷,果然臉色稍緩。
可目光仍狐疑地在關月堯的臉上來回打轉,似乎是在思考關月堯所言的虛實。
“那你為何不與我言明?還要這般遮遮掩掩,豈不是更惹人懷疑。”馮肆想了想,謹慎地又問道。
“我阿娘之前一直懷疑舅舅是叫匈奴人綁了去,又聽您言辭間與匈奴人頗有些淵源來往,因此不敢向您吐露實底。不過方才聽你一番言論,原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關月堯說罷雙手抱拳朝着馮肆一揖,算是道了歉。
直到此時,馮肆才徹底放松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笑臉上前兩步朝着關月堯的肩膀輕輕一拍。
“原來是這麼回事,你謹慎些是對的。你既然是想去西域尋訪親人……張大使之事,我馮肆自聽聞以來便十分感佩。你放心,隻要方便我也會幫你探問探問的。”
關月堯見終于糊弄了過去,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一想到張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回自己的“阿娘”,便忍不住想要發笑。但若能換來馮肆的幫助,想來也算是件劃算的買賣了。
“先前一直瞞着您是我不對,您還肯幫我,實在是讓我慚愧。馮老大,您之後有事隻管吩咐,隻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為。”關月堯說罷,朝着馮肆又是一揖。
這一揖,就算是她替張湯,替還生死不明的張骞拜的吧。
*
又過了一日,先前離去的夥計們又都陸陸續續從家中返回了谒舍,商隊也随之再次熱鬧了起來。
這一次馮肆似乎是打算往西域去大幹一場,不僅從前日關月堯見過的那名來自蜀地的絲綢商那兒采購了許多的絲綢,還帶了許多做工精緻的珠寶首飾、金銀玉器等物。
雖然華麗奢靡,價值非常,可實際上卻都是些無用之物。而除了這些之外,尚且還有不少的生活物資。
可這些東西看着十分尋常,即賣不上價錢,也頗占地方,關月堯有些不解,馮肆為何要千辛萬苦地将這些東西賣到西域去。
馮肆聽了她的疑問不由笑了出來:“阿堯你是第一次出關,自然不知道。那些錦衣珠寶是為了賣給西域諸國的貴族的,這個不難理解。
而這些尋常的針腦雜貨,自然就是賣給那些普通人。我們到時候勢必是要在西域諸國、匈奴各部巡遊一遍。這樣将貴族與尋常人都兼顧到,才能更好的替你打探消息不是?”馮肆對着關月堯解釋道。
關月堯沒想到馮肆如此竟是為了此事,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對方。
馮肆見狀,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也不全是為了你的事,咱們漢人有句話叫什麼?‘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咱們商隊每次去西域都會帶些這樣的生活物資,就是為了應付各部那些前來索要東西的部民。
遠在異國他鄉,隻是破些小财倒也無妨,能不與本地人産生沖突,還是盡量避開的好。”
馮肆說罷,關月堯又看了一眼堆在一旁琳琅滿目的貨物。不論是那些準備兜售給貴族的貴重商品,還是那些尋常百貨。
東西雖然精緻繁雜,可諸如鐵器這樣匈奴人最需要,最緊缺的東西卻是一件也沒有。
關月堯瞬間便明白了馮肆的用意,這個縱橫西域的大商人,實際上在以自己的方式,報效着自己的祖國。
想到這,關月堯心中對于馮肆不由又敬重了幾分。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極盡所能,保護好商隊的安全,讓他們平安的完成這一趟旅程。
就這樣又過了一日,商隊的貨物俱都裝載完畢。
元朔元年四月中旬的清晨,關月堯随着這隻規模龐大的商隊,慢慢走出了隴西郡的郡治,漸漸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而再次聽到他們的名字,就要等到三年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