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瞾催促裹兒繼續下棋,裹兒擲了一個好點子,打落武瞾的棋,不過最後還是惜敗。
武瞾難得起了逗弄子孫,享受天倫之樂的念頭,又開了一局。裹兒這局不再說話,全神貫注,不覺身子前傾,雙手撐在幾案上,眼睛緊盯棋盤,但還是輸了。
她不服氣,又開了一局,還是輸。
裹兒郁悶不解道:“我和阿耶、阿兄打雙陸,都是赢多輸少,今日的運氣怎麼如此不好?”
張昌宗笑道:“我算了下,小縣主投的點數不錯,隻是聖人的棋藝更高明罷了。”
裹兒:“……唉……技不如人,不能怨天尤人,隻能甘願認輸。”
武瞾擡眼道:“你既然認輸了,彩頭呢?”
裹兒想了想,解下金項圈遞給張昌宗,又對武瞾重複道:“願賭服輸。”
張昌宗拿起來給武瞾細瞧,笑道:“這金項圈精緻,墜子又是這麼大一塊極品金精,隻怕要幾百貫錢,小縣主破費了。”
武瞾颔首笑道:“既然你喜歡,就賞你了。裹兒,可有什麼意見?”
裹兒從小長到大沒摸過錢,對幾百貫錢也沒什麼概念,便道:“聖人赢來的,自然就是聖人的了。聖人喜歡誰,就賞誰。”
一語說得武瞾和張昌宗都笑起來。“縣主大氣。”張昌宗忍笑道。
忽見張易之抱着披風走來,給武瞾披上系好,然而笑吟吟坐在她身側,問道:“聖人好興緻,天都黑了還在這裡,叫我好找。”
裹兒聽了,猛然擡頭,隻見餘晖落盡,夜色蒼蒼,因着亭内四周燃着蠟燭才不覺天暗。
武瞾笑笑,張昌宗把新得的金項圈向張易之顯擺:“剛才聖人與縣主連下三局,連勝三局,赢了這副項圈,就賞了我。”
張易之聽了,果然期待地看向武瞾。
裹兒見狀忙叫道:“不能再下了,我連輸三局,明知赢不了,怎麼還會往上撞?”
武瞾又笑起來,眉頭一挑,不經意道:“你心裡是不是想着,我是皇帝富有天下,不會稀罕你一副金項圈,赢來之後還會還給你。”
尋常人家的祖母必定會這麼做了,但武瞾偏不。
裹兒道:“我是認真的,聖人也是認真的,所以我才不敢傻傻地繼續下,否則就是一千副一萬副金項圈也不夠輸啊。”
張易之轉頭向武瞾看去,笑說:“聖人,這個不能騙了,隻能換其他人了。”
武瞾若有所思地看向裹兒,裹兒忙道:“阿娘等我回家吃飯,聖人,我先告辭了。”
說着就起身往外走,剛下了幾個台階,忙返身回來。她忘了行禮了。躬身屈膝間餘光瞥見張昌宗依偎着聖人,仰面說笑,張易之斟酒侍奉。
三人聽到聲響,皆看過來,裹兒心中窘迫,讪讪一笑。“我忘了行禮,這就走,這就走。”裹兒邊說,邊擡腳悄悄往後退。
武瞾眉頭一挑,神色如常,襯得仿佛是裹兒做錯了事,她慢悠悠接過張易之手中的金盞,道:“朕不是老虎,你退什麼退?”
裹兒忙釘住腳步,笑說:“我怕擾了聖人的雅興。”
武瞾道:“朕有什麼雅興?”她的聲音随和,但燭光映照的眼睛裡卻滿是探究,幾乎讓裹兒無所遁形,更讓她脊背一陣寒,一陣熱。
裹兒向來思維敏捷,立即笑道:“銀河耿耿,皓月澄澄,金風玉露相逢,此情此景,此景此人,勝卻人間無數。”
武瞾聽了,覺得這話到有幾分意思,就揮手放她離去。裹兒立刻飛快地噔噔噔下了台階。
她轉過假山,越走越快,那跟随的小宮女幾乎跑起來,過了一道門,正撞上打着燈籠尋她的姑姑。
“王爺王妃正等着縣主回去。”那姑姑道。裹兒道:“這就回。”
她進了院門,隻見正殿廊下一人坐着,一人來回踱步,左右配殿也都燈火通明。
“小縣主回來了!”門口的寺人喊道。
正殿廊下的人忙相扶着下了台階,果然是李顯和韋淇。
“裹兒,你去哪兒了?”韋淇的聲音盛滿了擔憂。
這宮中雖富麗堂皇,但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悄不聲地人就沒了,比如李顯的前王妃,李旦的劉王妃和窦德妃。
李顯夫婦怕這份厄運降到女兒的身上。
“阿娘,我餓了。”裹兒道。
“哦,來人,傳飯。”韋淇忙道。三人進了内室,裹兒坐下來說:“我剛才和聖人打雙陸。”
韋淇和李顯吃了一驚,忙低聲問她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