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原對胡蜂感興趣嗎?長大想成為昆蟲學家嗎?”伊達航問。華原澄搖了搖頭。
萩原研二放下啤酒杯,他突然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想。
“陣平醬,你為什麼突然找胡峰的圖片?”
——萩原研二不得不多想,因為今天下午爆\炸物處理班接到的案例,就正巧跟胡峰相關。
警視廳内部會開展定期培訓,提高警察素質。在沒有外勤、比較空閑的季節裡,按照培訓慣例,爆\炸物處理班會接到一些爆\炸相關的、尚未被破解的曆史遺留案件。所有的處理班成員都需要定期翻閱熟悉,以便日後遇到在逃人員再次犯案時,更快速地認出犯案手法,及時将兩起案件合\案\處理,提高破\案率。
這個月發下來的案件資料,正好是下午從生活科回來的松田陣平帶回來的。據說負責下發資料的警察在走廊上正好遇到松田陣平,就直接拜托對方幫忙把爆\炸物處理班的資料領了回去。
萩原研二想起的與胡峰相關的案件,是案情資料中的第三起案件,巴黎飛紐約的那次a300客機爆炸事故。失事飛機上無一人幸存。死\亡人數足足有兩百八十七人,造成的社\會\影\響非常惡劣。
這起事故最後對外宣稱的結案理由為“飛機結構問題”,但這其實并非真正的事故原因。隻有看過案件詳細資料的内部人員才知道,a300飛機的爆炸并非來源于内部油箱爆燃,而是因為一道外部襲來的、至今都不知道是哪一方發\\射的導\彈。
但這不是這起案件最奇怪的地方。法醫的屍檢結果發現,在導\彈擊中前,整架飛機上,除了駕駛室内的一個不明身份的女人,所有的乘客就已經死亡了。
——也就是說,在登機起飛,前往目的地的過程中,這架飛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架滿載着屍體的、真正意義上的“幽靈飛機”。
案件調查中,鑒識人員在飛機殘骸中發現了大量胡蜂的屍體,結合乘客屍體上的痕迹,警方将乘客的死亡原因歸為機艙内胡蜂的群起性攻擊。突入其來的胡蜂在密閉的空間内攻擊了機艙内的人,導緻機内人員在短時間内全部死亡。但他們至今無法查出是誰将這些胡蜂放入飛機,又是誰以出于什麼樣的原因擊落了這件飛機。
——但是這類資料都是不可以外洩的機密吧。萩原研二看向松田陣平,用眼神傳達出“你不會把案件文書給這個孩子看了吧?”的疑問。
“我也是沒辦法啊”,松田陣平抱怨,“這個月剛發的。我剛走到生活科門口,就被抓住塞了這些東西,實在不想多跑一趟把東西放回去,幹脆就帶着這些東西先去了生活科。”
“拿過去的時候那個小鬼剛好看到了封面的照片,感覺很感興趣的樣子。”松田陣平說,“放心。我沒有把文書遞過去。我隻是給他講了一下大概的案情,雖然不知道這家夥聽懂了多少。——後面他一直追着我想要看看文書照片上胡蜂的樣子,剛好手頭方便,我就順手用手機搜了一下。”
——不……其實如果隻是單純把文書遞過去,考慮到五歲孩子的認字量,保密效果或許會更好……
萩原研二感覺有些頭疼。他一直知道松田陣平和這孩子相性很好,這兩天來,相比于更善言辭的萩原研二,反而是松田陣平和澄醬的聊天更多。但他沒想到,陣平醬居然會因為小孩看起來感興趣,就直接把案子給澄醬講了。
披發的男人驚訝地意識到,身旁一直以來聲稱“對小孩子不感興趣”的卷毛幼馴染,搞不好其實是那種會因為孩子的要求改變某些原則性決定的随性家長。
——不過……澄醬為什麼會在意這個案件?
萩原研二看向男孩,對方接過松田陣平的手機裡,一眨不眨的查看起胡蜂的照片,還會主動追問案件的細節,尤其是在飛機駕駛艙内死亡的那名女性的身份細節。相處兩天來,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看到他對一件事情如此的上心。
萩原研二一手端着啤酒杯,一手托腮,聽了一會兩人的詢問。他皺起眉頭。
或許是他多心,但在他的感覺中,男孩前期問題或許是真的想要确定這件案件的細節,但他後面幾個問題,與其說是想要知道這起懸案的真相,更像是想要知道警方對這起案件了解的程度。
——他對案件中的那些疑點毫不關心,仿佛他早就知道這件案件的真相,知道這些疑點背後的原因一樣。
犯罪心理學中有一種現象。很多\殺\人\犯在犯案後,都會有一種想要重返犯罪現場、從其他人的角度了解他們對于自己犯下案件的看法的好奇心理。他們往往會裝作不明真相的路人,不斷從各方面打聽警方的案情走向。更有甚者,有些人在殺\人\藏\\屍後,發現并沒有人發現屍體時,為了滿足這種奇怪的好奇心,反而會主動前往現場,往往會裝做無意發現的樣子,将這件兇\案捅出來。也正因如此,警方刑偵中有一個不成文潛規則,即兇案現場的第一發現人,無論與死者是否認識,都是警方視作第一嫌疑對象,并被重點盤查。
——不對。
——萩原研二自己也知道這份懷疑的荒謬。先不說在日本剛好遇到這種跨國大案兇手的概率,以男孩的年齡,他與其懷疑對方,還不如懷疑對方的父母來的現實……
——不行,這種事情不能再想下去了。
“啪——”的一聲,男人捂住額頭。他的力道沒控制好,發出的聲音讓桌上其他人側目。萩原研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有點喝醉了。
這次小聚,萩原研二和伊達航好久不見,聊的實在開心,不知不覺兩人都喝的有點多。那種暢談的快樂還殘留在心裡,連同血管内的酒精,給人帶來了一種輕飄飄的懶洋洋的舒适感,連思維也變的有些斷斷續續。
這邊,松田陣平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摯友正在腦内天馬行空,他晃了晃沒有多少酒的啤酒杯,發出了和萩原研二一樣的問題,“為什麼這麼關注這件事情,這個案件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
“隻是好奇而已。”男孩回答。
“這樣嗎……”這起案件發生的時候華原澄甚至沒有出生,兩件事情之間沒有任何交集。松田陣平倒也沒有異想天開到懷疑男孩和這起案件有關,剛才的問題也隻是随口一問。
他繼續開始自己之前的分析,“不過那些警察是這麼說,但是我倒是覺得他們的調查的重點太過片面。為什麼導\彈\擊\中\飛機,一定是為了攻擊駕駛艙的那個女人呢?那些家夥一味的執着于調查出那個女人的身份,完全是死胡同嘛——
“我倒是覺得,那些死去的乘客中,絕對有其他和這件事情相關的人,找到的那個人的話,或許能從他的身份中看到突破口……誰說就是因為活到了最後,所以這場襲\\擊一定就是針對那個女人的呢?”
“胡蜂的來源才是整件事情的重點。——對屍\體上胡蜂攻擊的痕迹進行檢查,完全可以定位到胡蜂出現的位置。越靠近胡蜂出現的地方的人,相比于距離遠的人,身上的傷口一定會更多……”
說着,松田陣平組逐漸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維裡面,雖然這件案子完全不是他所負責的領域,但他的好奇心卻絲毫沒有因為這點而減弱。松田陣平真的将自己當作案件的負責人,開始在腦内推理起案件的原因。
華原澄一直覺得這位警察先生的身上有種偵探的潛質,他喜歡探尋事物的真相,并且有着非常敏銳的分析能力。
——并且,松田陣平的猜測是正确的。
作為遊戲的玩家,曾經以上帝視角完整的看完了fate zero這部動漫的華原澄對于這起案件掌握的情報,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全面。
這次飛機事故在fate zero中有詳細描寫。總結而言,是一場由魔術師之間的戰争帶來的災難。
這次事件起初隻是一場非常普通的獵魔行動。是一場由兩名魔術師一起執行,是一場針對另一名魔術師的暗紗行動。
他們暗紗的目标名為奧德·波爾紮克。魔術能力是操控胡蜂。他最大的武器就是那數以千計的、隻需要叮上一口就可以将人轉變為食\屍\鬼的殺\人蜂。
這種魔術防不勝防,攻擊性極強,普通魔術師與之正面交手很容易吃虧。所以這兩名前來執行任務的暗\殺\者在商議後,決定利用對方乘坐跨國飛機的時候完成任務。考慮到魔術師必須遵守的緘默法則和現代飛機的安檢規則,在登機時,波爾紮克需要将他從不離身的殺\人\蜂放在箱子裡進行托運,這将是兩人最好的行動機會。
在兩人的行動計劃中,将由其中一人在地面接應,另一人負責跟随目标坐上飛機執行暗紗。這場行動非常順利,在飛機起飛後大約三個小時内迅速完成。
——也就在此時,另一場緻命的慘劇在這架飛機中悄然開始。
他們沒有料到這位魔術師還将部分的殺\人\蜂藏在了自己體内。主人死後,失去控制的死徒蜂自屍體口中傾巢而出。這些具有感染效果的魔蜂湧入乘客之中,接連蟄刺乘客,頃刻間就将機艙内變成了地獄。被殺\人\蜂殺\死的乘客很快轉化成了食屍鬼,并迅速攻擊周邊還活着的乘客,而被他們啃咬而死的人,很快就會變成新的食屍鬼,繼續着這場殺\戮。
——大概是因為"緘默法則",傷情鑒定報告上并沒有出現機上乘客相食的内容。否則如果看到這個,以松田陣平的能力,搞不好真的能還原出事件的真相。
在慘劇的最後,這架巨型客機内的兩百多名乘客中,隻有那名負責在飛機上執行任務的魔術師幸免于難。她憑借着自己出色的身手躲到了駕駛艙,駕駛飛機繼續飛行。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胡蜂會突然出現在飛機内,而機内的乘客全部死亡的原因。
但就在這架飛機靠近機場,即将降落之時,一刻導\彈擊中了它。這發導\彈來自于留在地面上的那名魔術師。
這是fate zero中非常著名的事件,也是其中一名主角衛宮切嗣最為重要的成長經曆之一。在動漫中,衛宮切嗣使用導\彈擊中飛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同伴,徹底成為了孤家寡人。在随後幾年内,他獨自漂泊,然後在北境的雪地中,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華原澄之所以會對這件案件如此關注,就是希望能通過案件的細節确定型月世界目前的劇情的走向,以便分析目前魔術世界的局勢。在确定了衛宮切嗣确實\炸\掉了飛機,完成了這起人生轉折之後,他的關注重點也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這是他第一次從普通人的視角,了解到一起魔術師之間戰争。fate系列中的那些魔術師幾乎是冷血和殘忍的代名詞,自身為高等生命的他們,彼此之間打架也完全不會顧及普通人的死活。
他們的争鬥害死了二百八十七名乘客。
在親身進入遊戲之前,華原澄并沒有體會到這份數字背後的重量。
對于fate zero的觀衆來說,他們更關注于主角衛宮切嗣做下這樣選擇的原因。他們熱烈地在論壇版塊裡讨論着主角的成長和選擇,比較着角色間戰力的高低。為了故事劇情的需要,這些乘客的生命在編劇匆匆幾筆的描寫中誕生,他們的喜怒哀樂來不及被描述,就因為劇情的走向迅速凋零。他們是故事發生中環境的背景襯托,沒有人會在意一部虛構的動漫的背景闆。
——但在這個世界,這些人是真實存在的。對于飛機上的那些無辜的乘客,對于坐在他身邊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來說,衛宮切嗣,娜塔莉亞,奧德·波爾紮克——這些所有在飛機上登場的魔術師,都是個不擇不扣的、殺\人\無數的惡\魔吧。
思考間,他的帽子突然被人輕輕碰了一下——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即使在室内,華原澄也堅持帶着他的棒球帽。
“喂喂——烤肉都已經涼了。你沒事吧?”松田陣平捏着棒球帽的帽檐,将帽子微微提起,終于能看到帽子下方男孩的表情。“如果是被這個案件吓到了的話,在我講之前就要跟我說啊。今晚你要是再做噩夢的話,我會被hagi罵的。”
松田陣平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男孩邏輯清晰,語言的詞彙量也遠超同齡人,兩人的溝通起來從沒有遇到問題,導緻他有些時候甚至會忘記了對方隻有五歲,不知不覺就把這些對這個年齡的小孩子來說有些吓人的案件說了出來。雖然在他講的時候,對方看起來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但是哪怕表現的再成熟,小孩子依舊是小孩子。回憶起對方第一天晚上在噩夢中滿身大汗醒來的樣子,松田陣平越發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有些不妥。
他的不安刺激到了華原澄。男孩抿唇,“我沒有那麼脆弱。”華原澄一直很介意自己那天晚上的丢臉表現,此時被松田陣平提起後更是有些惱羞,“那個事情隻是個意外。”他再三強調。
“是是是。”松田陣平敷衍,他沒有把對方的解釋當回事,而是開始試圖用自己的方法解決眼前的問題。
男人将把啤酒杯抵在男孩唇邊,“來,抿一口,很好喝的哦,隻要喝一口,就可以把恐怖的事情就全部忘記了。閉上眼睛一覺就能睡到大天亮。”
“陣平你不會真的給他喝酒吧!?”三人中最有道德感的伊達航第一時間阻止。
兩人争奪酒杯的吵鬧間,旁邊的服務員為他們上了新點的果汁。她拿來了三杯果汁。
萩原研二并沒有點果汁,松田陣平和伊達航也不太喝這種甜甜的飲料。隻要稍微思考一下,就會知道點果汁的人隻會是澄醬。男孩大概是不好意思隻點自己的那杯,所以給在場的大家都點了一杯。至于為什麼明明是四個人會是三杯果汁,萩原研二也并未多想,隻當是服務員先拿了三杯,剩下的一杯會在下次和其他東西被一起送過來。他理所當然的将面前的果汁優先推給了澄醬,然後将剩下的兩杯果汁給了兩位友人。半披着頭發的男人拒絕了伊達航的謙讓,示意對方先喝,而他自己則一邊喝着酒,一邊等着自己的那一杯。
“這是就給你的。”男孩将果汁遞給他,“我不喝果汁,我隻點了三杯。”
“果汁可以醒酒。”
雖然男人明明并沒有表現出任何酒後的失态,華原澄卻注意到了這一點。
——萩原研二喝醉了。
酒後補充糖分可以加速人體内乙醇的代謝,也算是一種比較溫和的醒酒手段。所以男孩點了三杯果汁,并且讓服務員率先将其中的一杯放在萩原研二的面前。
萩原研二接過果汁。這下,松田陣平終于注意到了好友的走神,“你又是怎麼了?不會也被案件吓到了吧?!”
“啊,我隻是,感覺有點對不起澄醬。”萩原研二在松田陣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捂住喝酒後有些上頭的臉。
在被照顧着的同時,澄醬也一直努力地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顧身邊的人。
——而作為被孩子照顧的成年人,他喝着對方貼心送來的醒酒果汁,腦子裡剛剛還在懷疑對方會不會是一個炸掉飛機的壞蛋……
“真正的壞蛋,大概是我吧……”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