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楠笙倒真不是目中無人,純粹是因為她看不清人臉,無法集中視線回應眼神。身後就是飲水機,因為喝茶的習慣,陳國瑞喝水隻喝正好的溫水,蔣楠笙先接了一半熱的,又打了冷水中和。
按老方法,試着再一次搪塞過去,蔣楠笙這麼想。她轉回身,趕緊給陳國瑞端回去示好,但端水的右臂突然毫無征兆扯了一下,像是某跟筋抽動,蔣楠笙面色僵住,手卻随慣性繼續前進。而杯子裡的水呈流動性的抛物線,不受控制飛了出去。
陳國瑞搖了搖頭,勉強斂住脾氣,真的打算再退一步給她個機會:“今晚回去好好想想,時間可不等……”
“啪!”
說話聲戛然而止。
蔣楠笙眼睜睜看着收不回的水,精準無誤落在了陳國瑞深藍色的運動褲上。
一滴不剩。
褲子若有若無冒着水氣,繞是蔣楠笙看不清表情,也能清晰感覺到陳國瑞周身的怒氣值重新回到頂峰。
天呐,這也太寸了點……
陳國瑞俨然沒從被潑的事實中反應過來,擡頭見蔣楠笙保持着潑水的姿勢,表情呆滞,但依舊沒直視他。
吊兒郎當,毛手毛腳,5:16。
自己的隊員,忍……
忍不了了。
“還說什麼了?”門外偷聽的大家夥都好奇的不行,同佩劍隊員賀曉梅問:“蔣禮不會沒法參加下半年的比賽了吧?”
“有沒有什麼辦法啊,她回來這一個月都讓老陳約談幾次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噓,小點聲,”從剛才到現在許屹都聽不到聲音,往門上又接近了幾分,“怎麼沒聲音——”
“蔣楠笙!!!”緊接着,辦公室裡傳出陳國瑞的咆哮,“調整不好你的态度,你以後就不用來了!!!”
門外人無一不面面相觑。
這是發生了什麼?
許屹捂着耳朵:“完了完了,聾了。”
-
蔣楠笙就這麼被“驅逐”出了館。
擡頭望天烏蒙蒙的,還挺襯此刻她沉重的心情。
事極必反,教練讓她休假真不是沒有理由。
可哪那麼容易甘心。
基地挨着鬧市,蔣楠笙回家的必經之路,油炸燒烤的香氣飄散,聞的她心癢癢,可是為了比賽,還是忍住忌了口。
八點多市中心的夜生活最為熱鬧,來這邊玩鬧的上班族和學生黨都不在少數,蔣楠笙逆着人潮行走,顯得格格不入不說,還被迫入眼面向她走來的行人。
各色各樣的服飾發型,說話的聲音,走路的小動作,身上飄來的味道,每個人都不一樣。
可在蔣楠笙眼裡,每個人的長相卻都一樣。像是頭頂這片天,仿佛籠罩着一層烏雲,無論她怎麼窺探,還是無法看透,陰影背後的長相。
她看不清人的五官,也不知道每個表情的表達究竟是什麼樣子。
蔣楠笙有些恍惚,低下頭不再去看,可是周圍來來往往人那麼多,她有點透不過氣,眼前模糊的情況愈發嚴重,連地磚都像是在移動。
下個瞬間頭暈目眩。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這是蔣楠笙一直以來的小毛病,盡管随着長大适應能力提高,但在人多的地方看到一片同樣的臉還是偶爾會發作,沒有任何征兆。
平常下訓時間晚些能避開人群,但今天出來的比以往要早,或許是因為這個。
好在這種現象來的快去的也快,蔣楠笙忍着眩暈,想快點回家,她循着記憶走到十字路口,半搖晃着,等待頭頂紅燈變綠。
能走了。
蔣楠笙邁開腿想快點走,可耳邊鳴笛聲不減,逐漸逼近,頻率還越來越快。
一輛闖紅燈的黑色轎車從左邊超速行駛過來,但此時蔣楠笙耳邊嗡鳴,根本分辨不出聲音來自于哪個方向。
眼看就要撞上。
“小心!”
一記男聲出現在她身後。
伴随着青檸味幹幹淨淨的洗衣皂清香,飄進了蔣楠笙耳朵。
很好聞,心也靜了不少。
蔣楠笙踉跄着退後一步,下一秒小轎車幾乎擦過她的衣服,帶起的風撩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雖然危險,但好在有驚無險。
化險為夷,握着她手腕的有力手掌很合時宜地松開。
蔣楠笙意識慢慢恢複,無神道着歉:“對不起,對不……”
“眼瞎啊!”黑車司機罵罵咧咧,朝窗外啐了口唾沫。
這倆字徹底激起了蔣楠笙今晚壓抑着的所有情緒。她自知找不好狀态,被教練建議休了假,有沒有上場的機會都是個未知數,現在居然又來了個闖紅燈的司機,反倒惡人先告狀。
她最忌諱别人提到她的眼睛。
“你說什麼?”蔣楠笙朝車尾燈喊,“闖紅燈還有理了?”
她平常訓練比賽都會呐喊,這猛的一喊,嗓門可不算小,吸引了大半經過路人的視線。
蔣楠笙顧不上暈乎乎的腦袋,朝着沒絲毫停下道歉意思駛遠的車,頭腦一熱,莽撞着徒步想去追。
?
“别追了。”又是剛才那個男聲。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幾近成熟,卻又略帶青澀。
“不行,我今天必須……”蔣楠笙撸起袖子,對方則忙不疊拿出手機拍照。
閃光燈一閃,白色燈光照到她的側顔,蔣楠笙眼睛一眨,條件反射往光源看。
下個瞬間,她看到了對方的臉。
心有餘悸和震驚的頻率達到一緻,異于常人的深黑瞳孔瞬間放大。
然後,視線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