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把他看得呆住了。

隻見羊皮卷上密密麻麻寫的全是他不認識的字體，但又極其眼熟。

相柳稍一思索，便立刻想起了歌舞坊裡那幅讓鐘樂不惜重金懸賞的神秘歌詞文字。

小六怎麼會這種文字？這炭筆痕迹，這龍飛鳳舞的起落筆勢，跟那幅歌詞完全如出一轍，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心中疑窦叢生。

相柳疑心歸疑心，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燒了開水沏好茶，端了過來放在小六案上。

“先喝點水吧！”

小六不疑有他，端起茶水喝了幾口，又接着埋頭往下寫。

她把前世發生的重點事件全部羅列了出來，按年份排序做了個列表，以便自己複盤在哪些地方有可操作空間，在哪裡插入變化最不容易引發反噬。

這一列便寫了滿滿兩大張羊皮卷，小六寫秃了一整根的炭筆才終于停下來。

“你這文字是從哪裡學來的？倒是頗為别緻！”相柳開口道。

“以前遊曆的時候，在一個小地方學的，這種字寫起來比較快，給自己看的東西就無所謂了。”小六以前在中古世界做任務的時候曾經下苦功練過書法，即使現在用的隻是一根炭筆，也依然毫不影響她把一手字寫得奔放潇灑秀美豐采。

“什麼地方？你說我聽聽，哪天我也去拜訪一下。”

小六一窘，胡亂瞎編：“我也不記得去的路怎麼走了，在一片森林裡遇見的，後來離開了就沒再見過。”

相柳挑眉：“這樣啊？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我看着這字挺有趣的。”

小六有些意外，但也沒拒絕：“可以，不過要過幾天，我先忙完手頭的事情再教你好嗎？”

相柳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他本隻是試探，以為小六會藏私推脫，沒想到她卻一口答應了，毫無戒備提防之意。

小六以為他不認識這種文字，寫的東西都沒有刻意遮擋，卻不知相柳此前也曾研究過這種字體的書寫習慣和結構筆畫簡化規則。羊皮卷上其中一些字體的變化并不繁難，相柳一眼便認出了上面一些字詞，有他的名字，也有玱玹、塗山璟的；有高辛、赤水，還有一個讓他極為印象深刻的詞。

情人蠱。

小六把所有事件列出來之後，摸出一塊面團，先将一些無關要緊的細節逐一抹去，再把一些必須改變的重大劇情圈了起來，剩下的便是不違背自身原則，可以盡量順着劇情走，避免被天道反噬的内容。

圈完重點，小六忍不住苦笑。

光是必改的重大主線劇情，就有十幾處之多，更不用說蝴蝶效應帶來的次級反噬懲罰會有多少。

過去做任務的時候雖然也會偶爾被反噬，但大部分時候她都是順着天道希望的方向在走，重大修改最多隻有幾次，從來沒有哪個世界的劇情修改是如此之多的。

可想而知的是，這次她要面對的天道懲罰一定會非常多，也非常重。

一想到那種疼痛，小六就已經忍不住頭皮開始發麻。

當筆端移到某行字的時候，她猶豫了很久。

情人蠱。

這一事件幾乎貫穿了她的大半個前世，後面許多重要事件都跟情人蠱有關，甚至還要依靠情人蠱救命。删改這根故事線的話，毫無疑問會招來嚴重的天道反噬。

然而一旦種上，解蠱麻煩不說，連帶相柳也要跟着承受這錐心刺骨撕裂靈魂的天道反噬之苦，這是她不願看到的。

相柳就坐在她對面，正拿了一卷典籍模樣的竹編靠在榻上看着，姿态閑适優雅無比，一身白衣白發如雲，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一片飄落人間的雪花，纖塵不染。

她凝視着相柳，思忖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把“情人蠱”三字用炭筆重重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