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可也沒說謝謝,轉身就走。
下午,課上了一半尤可接到了母親的電話,那頭母親哭哭啼啼,斥責父親的絕情,要拖她去民政局離婚,她跟輔導員打了招呼,匆匆請假回家。
這幾年,父母沒少吵過,她不理解,明明是得償所願,為什麼兩個人反而矛盾更多,一開始是為經濟發愁後來為各種生活瑣事吵,再後來,好像都沒有理由,不開心了就要鬧一場,這些年,爺爺奶奶夾在中間,記憶裡慈祥愛笑的奶奶,在她回家不多高中三年裡,每次回去都是愁容滿面。
開學到現在有兩個半月,尤可沒有回家,一半原因是她兼職不得空,還有一半原因就是她不想回去,那個叫“家”的地方現在太壓抑了。
“那是尤可嗎?”
校門口的行政樓,蘇長洲正跟柳既明辦完事下來,就看到背着包往外跑的人。
柳既明目光看過去,在看清楚後,将手裡的東西丢給蘇長洲跟着跑出去。
他追上尤可時,她的眼眶紅着,明顯哭過一場。
“怎麼了?”他當她受誰欺負了,心頭一緊。
見到他,她像是一隻漩渦裡的小船找到了靠岸的方向,哭訴着,“哥,我爸我媽又鬧離婚了,他們一年總要鬧幾回。”
江市回去望江要坐三個小時車的,路上還要轉一班,柳既明陪着她一起坐在車站裡等車。
車站的座椅上,尤可側着身子頭抵在柳既明的肩膀上,她喜歡這樣貼着哥哥,會讓她覺得很安心。
“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嗯。”她一個人回去,他不放心。
尤可想到了什麼,哭過鼻子還不通氣,悶悶地說:“我把你的獎牌忘拿了,帶給田奶奶看,她一定很開心。不過你都回去了,她見到你一定會更高興。”
柳既明摸了摸她的後腦勺,他有三年沒有回去了,近鄉情怯的感情他同樣有,再見親人,心裡總有一絲沉重。
“哥,你是怕田奶奶會怪你嗎?”尤可感覺到了。
“不止外婆,還有尤叔和許姨,把我從七歲養到十六歲,這三年,我一次也沒回去過,他們心裡一定怪過我。”
“沒有哥,沒有人怪你。”有的話也是她一個人不懂事,她爸媽沒有怪過,田奶奶更沒有,這幾年過年田奶奶看着大院門口期盼的眼神,她就能看出來。
“叔叔阿姨總吵架?”
“嗯,”一想到父母,尤可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因為什麼事情吵架?”
尤可低着頭,“有一半是因為錢,家裡開銷大,我爸的單位工資不高,另一半是不适應,我媽從講台上被撤下來,從教書育人變成了一日三餐油鹽醬醋,她心裡想起來難免失落。”
可是,這是人的選擇啊,選擇的路,不就得義無反顧嗎?
“哥,你當初離開,是因為那筆罰款嗎?”
柳既明背部肌肉僵直了一下,他沒回答。
尤可靠在他肩膀繼續說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是我太遲鈍,你走了之後我媽就跟我說那筆錢交上了,官司撤了。”
“你跟你爸借了錢,他的條件是不許你再跟我們往來是嗎?”
她長大的,變得通透了,很多事情也瞞不住她了。
“可可,等我們有能力了再回頭看,很多以前覺得天大的事,也都不是什麼事。”
終究是我們太稚嫩經不住事,幾萬塊錢,就能買斷我們的關系,三年不相見。
回家的長途汽車上,尤可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柳既明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即使睡着了,她眉間還是皺着,像是睡夢裡也不快樂。
他的女孩,這幾年經曆了很多事,學校帶給她的,家裡帶給她的,他能看出她的疲倦,想要擁抱她護住她,但又怕自己的懷中不是溫暖而是荊棘。
他沒有一個好的出生,也沒有一對友愛的父母,自己的原生家庭不完美,又怎麼去溫暖另一個渴望情親關懷的女孩。他又有什麼資格?
天都黑了,望江胡同裡幾家門戶都開着門,尤家今天又鬧了一場,不少人勸完架剛回去,中堂裡,尤爸一臉陰翳的坐在桌前,桌上散落着酒杯和亂糟糟的菜盤,酒瓶砸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空氣中濃濃的酒氣。
尤可進來便看到這幅場景,這幾年,她爸酗上了酒。
“爸。”
尤季青聽到女兒的叫喚才晃過神,擡頭,在看到尤可的同時看到她身邊的柳既明,他站了起來,臉上帶了中年男人的局促狼狽。
“既明,你和可可一起回來了?”
“是的尤叔,您還好嗎?”柳既明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心中有些異樣,他小時候還被他背過幾回,不過三年,他蒼老了好多。
“沒事,家長裡短的小事,你阿姨非要給可可打電話。”
再怎麼粉飾太平,這滿屋的境況是騙不了人的。
“爸,我媽呢?”
“後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