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代卿傾舉國醫藥之力的幫助下,加之體内殘餘神族之力的修複,不出半月時間,魚寒生便恢複了七七八八。
黃泉之行也因此提上了日程。
臨行前一日,鳳代卿找到魚寒生,言明次日将為衆人舉行歡送儀式。屆時,國人将于兩岸夾道相送。
但魚寒生卻婉拒了,并在妙問的提議下同衆人輕裝簡行,于夜半之時攜女皇所贈可自如進出女兒國的女兒令悄然離去。
然而,一行人剛出宮門,就遇見了鳳代卿。
她看了眼魚寒生,終究是把視線落到妙問身上:“你以為,你的動作瞞得過我嗎?”
魚寒生與其他人對視一眼,先一步往國都外去。
妙問留在原處,呐呐不語。
鳳代卿歎了口氣,又問:“我且問你,你我相伴這數月,可曾有過片刻的動心?”
安靜了好久,久到鳳代卿以為他不會有答複。
“未曾。”妙問道。
聽了個真真切切的鳳代卿隻覺心被揪緊了似的。
“那就好。”女帝的傲氣自然不容許她因愛人就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便扯出一抹笑,深吸一口氣道:“如今想來你一心向佛,我若惹你動了凡心,想來也是罪過。”
妙問始終半垂着腦袋,看也不看她:“陛下若無他事,恕貧僧先行一步。”
鳳代卿捏緊拳,閉了閉眼,再睜開後卻仿佛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她上前兩步,輕踮起腳,在妙問微微搭下的眸邊、在他緊抿的唇邊留下了吻。
月光下,兩道身影短暫地重疊,随後又分開。
白衣僧人渾身僵住。
鳳代卿後退兩步,“今日一别,恐無再見之期。望你珍重。”
說罷,扭頭離去。
妙問壓制住近乎跳出胸膛的一顆心,擡了擡眼,看到她一如上次在飛天塔那樣,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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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都之外。
魚寒生看着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的妙問。身影在夜色中竟因形單影隻而顯得莫名蕭索,似心有所愧,卻更顯決絕。
老師叔站在她身邊,歎了口氣:“寒生啊,你待會好好勸勸他吧。”
妙問,妙問。
妙問師兄雖得此名,卻是整個秋音寺僧人中最不喜将内心坦露之人。凡遇事,往往選擇獨自承受。
待上了船,天空忽地飄起細雨。
衆人皆躲進魚寒生施法搭起的船篷上,唯獨妙問在船尾淋雨。
魚寒生走到他身邊,看了眼女兒國的飛天塔。作為修行之人,她能察覺到那上面站着的鳳代卿的身影。
“師兄,你怎麼不進去躲雨?”
妙問緩緩道:“出家人卻打诳語,我心中有愧。”
魚寒生歎了口氣:“師兄知道人死之後會如何嗎?人生不過百年,何盡興地活一遭?”
“人生不過百年,然人各有命。師妹,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如果能找到該走的路,是一種幸運。若因一時際遇而猶疑,以緻錯失此生之責,卻是不明了。”妙問側頭看了眼河中之水,映照他眉目平和,卻更映照他心中伊人之影。他沒有逃避,直視其中,道:“陛下要守護女兒國,我要為亡者超度,這就是我們各自的路。”
妙問回過頭,閉上了眼,“師妹不必再說。”
*
出了結界以後,夜晚的平孟,繁星與月籠罩上空,是與女兒國内決然不同的天氣。
黃泉在西北方向,一行人便一路往西北方向離開平孟。
三日後。
平孟沙漠的盡頭處,一道盤腿而坐的身影背着晨陽映入魚寒生的眼簾。
她步子一頓,機警地停了下來。
老師叔卻道:“那不是我們之前遇見的那位得道高僧嗎?”
他快步上前,走到那席地而坐老和尚的身邊,喚道:“淨河法師,您專程在這等我們嗎?”
那被喚作淨河法師的老和尚似乎是入了定,不為所動。
“淨河法師?”老師叔再次喚道。
魚寒生皺眉走近,擔心這法師乃是為妖邪扮作。
誰知他卻開口了:“施主,殺念不可妄動啊。”
就像是在點自己一樣,魚寒生心道他确有幾分本事。
聽他轉而又向老師叔道:“法兄,勿怪老衲對你不加理會。隻因你們當中,有人凡心正盛。此去黃泉,恐非百年而不得出。老衲因而冷面對之,望能警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