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你要殺他?”
宣禾反問:“他不該死嗎?”
淩昭闆着臉說:“他是凡人,你不能對他動用私刑,該不該死官府自有論斷。”
“荒謬,”宣禾氣得笑出了聲,“我捉的人,該怎麼處置由我說了算,他幫着蕭承運坑害無辜,害了多少人命?死不足惜!”
淩昭皺眉:“你忘了入門前如何起的誓?”
“少拿規矩壓我,他膽大妄為,身為凡人私用了蕭承運煉化的寶物,是他先越了界,我怎麼就不能動他?若依你所言送他進監牢,有人暗動手腳助他脫罪,你怎麼說?”
在仙門裡,她還有一柄劍能說話,到了凡間,明裡暗裡都是規矩,宣禾耳濡目染,信不過衙門裡的官差。
淩昭緘默不語,持劍擋在她身前。
宣禾:“讓開。”
他不為所動。
宣禾冷笑一聲,重重收了長劍歸鞘,劍風吹得腳下落葉滾滾。此番共事,順利得讓她險些忘了他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去一趟靈脈回來,他還是那麼惹人厭,簡直叫她懷疑他是有意和她作對。
宣禾心中有氣,頓時不想管事了,轉身獨自帶了那被劫的孩童返回賈府,丢在一臉局促的賈老爺跟前。
小姑娘還懵懂,仿佛不知自己才脫險,茫然地擡起頭,對着那起過惡念的賈老爺喊了聲:“爹。”
賈老爺面上精彩紛呈,一會是愧疚,一會是尴尬,賈夫人則怒目圓睜,懷中抱着兒子,擡手指着賈老爺的腦門,氣得渾身打顫。
宣禾無心探究他人家務事,但想得出這孩子日後不好過,故而離開前故作高深地說了句:“貴府若要家宅平安,就好好待她。”
語罷,身形一閃,在阖府衆人面前消失了。
回到燕山,她便守在師父洞府外,哪兒也不去了。荊延走得灑脫,隻讓她守好山門,再多的也不苛求,但宣禾打定了主意,有她在一日,就不會讓燕山沒落。
滾滾天雷收歇,餘威猶在,宣禾在洞府外磕了三個響頭,望着天邊的彩雲,心頭雀躍。
又過了一月,宣禾收到一封山下送來的信箋,她以為是陸會章的書信,興沖沖地拿到手後,驚訝地發現來信之人的是淩昭。
信中寥寥幾字。
“月前捉拿的人犯已伏法。”
她默默将信紙收好,沒寫回函。
……
那封信後來去哪兒了?她想不起來了,隻記得沒丢,越是努力回想,越覺頭痛,宣禾在榻上向内一滾,額頭磕到牆上,她痛得醒了過來,緩緩睜眼,四面漆黑。
*
安唐縣隸屬于九昌郡,抄近道,隻需翻三座山可至。
淩昭換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衣短打,輕裝簡行,隻身前往會春樓,他隻有不到半個時辰。
會春樓是九昌郡出了名的銷金窟,樓中夜夜笙歌不斷,紙醉金迷。門前點着紅燈籠,照得他白玉般的面龐微微泛紅,甫一進門,就有一位裹着羅裙的美人踏着盈盈碎步擁來,他不識趣地側身避開,得了那美人嗔怪的一乜。
“公子是要品茶還是聽曲呀?”
淩昭搖頭說:“尋人。”
“哦?是哪個……”話問了一半,眼前人便不見了,美人咦一聲,卻沒多事,提了裙去招攬下一位恩客。
淩昭掩住氣息避開人,悄無聲息地在樓内搜羅一圈,尋到四樓,毫不客氣地将守在屋外的随從一掌劈暈拖到角落,換了自己站在那兒。
屋内觥籌交錯,語笑喧阗,酒足飯飽後,房門一開,幾名衣裳不整的女子魚貫而出,屋裡靜了靜,随後便有人朗聲大笑:“楊兄,歸一法師,這一路可要多多仰仗二位了!今日理當由我敬二位一杯,來!”
“蕭閣主客氣了。”
“閣主于我有恩,今日有事相求,楊某萬死不辭!來!”
看來他來的正是時候。這位姓楊的道友是誰不好猜,蕭承運口中的歸一法師淩昭卻認得,金蟬院的妖僧一個,佛家的清規戒律是一條不守,偏反其道而行之,仗着境界高深無所不為,總之不是好人。
蕭承運手握重明樓令牌一事不是秘密,要不了多久就能傳揚出去,隻憑他一人恐怕保不住牌子,因此要請人相助麼?來前淩昭就想過,蕭承運身邊的人不會少,眼下一看,的确有些棘手了。
裡頭推杯換盞,幾回合下來,蕭承運先叫了停,說不宜在會春樓久留,請二位先随他離開。
淩昭一隻手附在腰間玉石之上,低着頭往門邊退,歸一着一身寬大的木蘭色僧袍,穩健踏出門檻,淡淡掃他一眼,不以為意,随後出來的男子……淩昭拿餘光打量此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很快認出了這是忘憂谷老谷主的座下高徒,姓楊名衍。
二人都當他是蕭承運的随從,沒多留意,甩袖先下樓去,留蕭承運行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