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将歇,遠處有隐約的呼喊聲和燈光照亮。
看着人數還不少,學生們都知道是救援隊來了,緊繃着的神情終于松懈下來。
人群裡還響起幾道壓抑着的哭泣聲,大概在短時間内,這些人都不會再貿然參與這種集會活動。
有了蔡力的帶領,救援隊很快找到了薛想跌落的位置。
程諾心看着那邊的山路有明顯的劃痕,低頭往下看過去。
大部分視線被那些壓得半折的樹枝遮蓋住,邊上滿是突出的山石,幾乎是遍布危險。
她突然控制不住情緒,想要往前沖過去,結果被身後亦步亦趨跟着自己的蔡力用胳膊橫攔住:“你冷靜點,薛想現在生死未蔔,難道你也要讓我們擔心嗎?”
先前在大雨中已經消耗了大部分的體力,加上心情悲痛,程諾心沒什麼力氣再掙紮,隻覺得雙腿癱軟,站立不住隻得坐下。
索性搜尋方向明晰,沒過多久,就聽見山谷底下傳來已經找到人的消息。
程諾心用蔡力的手臂借力,勉勉強強站起來:“你帶我過去吧,我走不動了。”
“好。”蔡力輕柔地攬住他的肩,暗夜很好地遮掩住了他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看着山崖陡峭,但沿着旁邊的小路過去,路況還算平穩。
不久後,程諾心見到一處被人圍着,地上躺着被蓋住大半的身形。
她手又忍不住開始抖,見到那張冷白的臉之後,腦袋裡緊繃着的弦終于斷掉。
穿着的衣物在摔落過程中被刮破不少,血痕在衣服上經由雨水沖刷,暈成了淡淡的紅色。
程諾心蹲下身,想不通明明剛才還活生生站在眼前跟自己道别的人,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想把薛想臉上的泥水和葉片擦幹淨,才觸摸上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在摸一塊寒冰。
在底下等了這麼久,肯定很冷吧。
程諾心小心翼翼地抱起他上身,希望能将自己的提問傳遞過去些。
“沒事的阿想,我帶你回家。”
這樣講着,可明明自己也都還在發抖。
救援人員上前:“這位同學,我們得把人帶回去。”
雖說看起來應當隻是意外跌落,可畢竟年輕學生出了人命,上面的人非常重視,具體死亡原因還需要查證後上報。
可即便這樣好言好語地講着,程諾心仍舊沒有要放手的打算。
“不行,你們不能帶走阿想。”她大約也清楚,隻要再次分離,就不會有能再見面的機會。
蔡力低聲安慰着:“山上這麼荒涼,你也不希望薛想一直待在這裡吧,回去後能讓他更體面些。”
在所有人的激勵全收下,程諾心内心深處也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徒勞的。
終于動作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咔嗒一聲,丁燦回過神來,鈍痛的感覺在全身蔓延,情緒影響着脾胃運動,她覺得有什麼哽在喉嚨之中出不來。
薛想的屍體就在眼前。
現在是劇情之外,沒能等到夏嘉琏再醒過來,大概是已經完成了劇情當中的推演,意識回到了遊樂園當中。
可同伴脫離小世界危險的消息并沒能讓她高興起半分來。
程諾心的情緒還在影響着她,從小到大,不是沒有過對别人悸動又受挫的遺憾時刻。
可跟現在比起來,那些都隻像細小的塵埃,遠不如暴風雨來臨。
林鶴就在身邊,注意到她反應奇怪,擡手想要拍拍她肩膀:“你還好吧?”
沒講出口的是,見到眼前這幅場景,他竟隐秘地覺得痛快。
丁燦扭過頭看向林鶴,眼眶從剛才開始就已經發紅,可裡面盛着的淚水沒因為意識回籠而減少半分。
以至于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流下來。
雨水早就停了,還是偶爾有水滴從樹木上落下來,可她很清楚這不是别的什麼。
丁燦愣了愣神,表情甚至有些奇怪地舉起手指,擡起的那根食指沿着側臉把淚水往旁邊抹去。
“我怎麼哭了?”
明明該是作為旁觀者,更加平靜地經曆這件事才對。
“觸景傷情也是正常的,地上涼,先起來吧。”
救援人員用袋子将薛想的屍體封住,擡到了擔架上。
他們會随着本地向導的腳步,沿着山路下山。
被扶着站起來時,丁燦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剛才同樣的姿勢太久,早就已經麻痹了。
隻能将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放在林鶴身上。
“不好意思,我站不穩了。”
林鶴帶着她到旁邊一塊山石邊,盡管他們身上都已經幾乎濕透了,他還是伸出胳膊把石頭上坑坑窪窪積聚的雨水給清掃了下。
“先坐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
他講完話,沒見到丁燦有什麼動作,扭過頭看她的反應:“怎麼了?”
丁燦搖了搖頭,明明是否定什麼的動作,表情卻變得凝重起來:“你現在分得清我是誰嗎?是丁燦還是别人?”
她總算明白過來林鶴之前擔憂的根源,似乎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真的會對身心都造成很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