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眄的馬便飛快地朝前奔去,待吳内官回神時已經離得好遠,他大叫:“殿下!您等等我!駕!”
趙眄府中,已有一人等候良久。
“今日你被官家罵啦?”
這本是一件在趙眄身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由徐遺說出來再落入他耳裡,總讓他覺得這個人在等着看好戲呢。
趙眄故作震驚:“這麼快就傳到你耳朵裡了?”
徐遺語重心長:“不僅僅是我,連翰林院的人也知道得不少,朝廷裡還順帶把你從前闖的禍事也一件一件翻出來,高贊不學無術、不務正業、難堪大用……”
趙眄索性和徐遺碰了個杯,回謝:“過獎。”
世人的評價,他趙眄從前會去在意,并為此難受從而否定自己。可後來慢慢學着不在乎的時候,可謂是通體舒暢,不過如此。
他将一切湧來的目光、評價等等都收入囊中,也意味着什麼也沒接受。
徐遺:“究竟是誰特意傳入官家那的,你可有想過?”
“沒有。”趙眄答得幹脆,“這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禦容案。”
他将今日所見所聞和自己的猜測一骨碌地吐出來,徐遺聽完後同樣陷入長久的沉默:“看來這件事,沒有我們想象的這麼簡單。”
趙瞻先找來當時駐守在虞州三地的前宣撫使杜文景,畢竟迎回禦容像是他一手促成,立有頭功。
再問完個中細節之後,經查證杜文景所說不假。還剩最後一個人,此時正傳來關于張遜的消息。
“殿下,張遜剛才去了盧顯府中。”陳内官回禀道。
趙瞻翻看着問話的記錄,思索道:“你覺得這三人的關系如何?”
陳内官了然:"杜文景與張遜關系不錯,但張遜和盧顯的關系還沒有相熟到要深夜拜訪的地步。"
“明天見見這個張遜。”
趙瞻在廬陵府裡待的時間不長,可想而知張遜幾人的證詞相差無幾,同樣的話隻是換了不同的說辭,所以他還是如同上次安撫盧顯一樣安撫張遜。
出了廬陵府,他帶着人直接去往大理寺,人還未到,大理正就笑吟吟地在大門外等候。
他沒有着急見持戒,反而看向大理正:“昨日四皇子可來過?”
大理正隻瞟了太子一眼,就覺對方的眼神頗有深意,即刻哈着腰點頭:“來過來過,隻是四皇子來得突然,下官招待不周,請太子殿下恕罪。”
他兩日連續恕罪兩回,不過這一回卻是實打實的害怕,與其等太子挑明不如自己認了好。
趙瞻笑笑罷了:“大理正盡忠職守,恪守本分,定是被大理寺的繁雜事務牽絆住手腳,豈會有罪,得嘉獎才是。”
大理正一聽險些站不住,背上的汗齊齊流出,額上的汗珠也隻敢站在一旁偷偷抹掉。
“我今日不想喝茶。”這是持戒見趙瞻第一面說的話。
“本宮不是來找你喝茶的,是最近有些煩惱想請師父參解一二。”
持戒有些不知其意,但還是随着坐在趙瞻的對面。
“本宮常去大相國寺聽師父們講經,每每結束後都心情舒暢,至此便有了精研佛法之妙的興趣。”
“那殿下此時應該去大相國寺,在下的見解恐比不上。”
趙瞻擺擺手,無趣道:“他們每回都說一樣的話,聽起來甚是無聊。”又糾正,“世間佛法同宗同源,何來高低之分。”
“殿下請問。”持戒讓步道。
“都說凡塵往事是執念,隻要放下了一切皆煙消雲散,但這個執念越來越深,以至于抛不下忘不掉,最終讓人活在痛苦之中,該怎麼解?”
“殿下生來就與旁人不同,天之驕子,衆星捧月,怎會有放不下的執念。”
“當然不是我,是我認識的一個人,叫做陳元伯。”
趙瞻盯着持戒的雙眼,那雙平靜如水的眼裡微微觸動,産生了波瀾。
“他幾年前失了家鄉,孤身一人長途跋涉投奔親戚,結果親戚造奸人所害,他舉目無親無處可去,最後不得已皈依佛門,幾年後又與一樁大案牽扯不清,而這樁案子與他的家鄉有關。”
趙瞻故意不往後說,停下來觀察持戒,見持戒盤念珠的雙手失了平穩沒了章法,身子直直坐着僵在那兒。
“這個陳元伯剃發受戒的時候是否真的放下從前的事了?”
兩人僵持半晌,持戒終是敗下陣來,雙唇因為緊張而顫抖:“殿下到底想問什麼!”
“我想問的不正是你想說的嗎?”
持戒被問急了,轉頭帶着些怒氣瞥向趙瞻,忍不住腹诽:這兩兄弟怎麼都一個樣!
趙瞻起身走近,開口:“你不想回答沒關系,不如讓我來猜猜,你是建甯人,來廬陵隻有短短幾年,身上無一官半職,景靈宮自然進不去,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太祖禦容像在遺失前你就見過,是也不是。”
持戒稍微從激動的情緒裡抽出來,理智驅使他提出了同一個要求:“我要見官家。”
趙瞻也回得幹脆:“官家命本宮全權處理此案,你若是不想說就算了。”語畢,朝屋外大喊一聲,“陳内官,回宮。”
這回持戒再也堅持不住,焦急道:“我就是陳元伯,雖是建甯人但從小在虞州長大,因崇拜太祖事迹,所以時常去禦容殿瞻仰祭拜。”
在南趙,隻有虞州的禦容殿允許百姓自由進出。
“你何以斷定景靈宮供奉的是假的,那場大火又是怎麼回事?”
張遜找到杜文景奉上禦容像的時候,自稱在大火中将它搶救下來。當時戰亂,虞州百姓自保都來不及,誰又會去特别留意,所以張遜和杜文景那裡的說辭也無法具體。
持戒不假思索堅定道:“因為禦容像根本沒有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