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後,稱蕭程沒有性命之憂,隻是受了皮外傷并未傷及内裡,由于失血過多會昏迷幾天,這幾天裡床邊最好要人守着。
徐遺多給了些錢,交待大夫幫忙瞞着蕭程的傷勢,細細聽了煎藥的事項才重新坐回床前。
又是一盆清水端進來一盆血水端出去,蕭程渾身上下就像是泡在血裡一樣,右肩被絞過的地方觀之令人觸目驚心。
徐遺輕手輕腳的不敢用力,一件件褪去蕭程的衣服,褪到裡衣時,那些陳年舊傷依次露了出來。
他動作為之一頓,一道道大大小小突起的疤痕讓他的心緊緊一揪,不忍再看。
他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後,為人穿好幹淨的衣服,雙眸再次攀上。少年的臉終于明晰起來,尤其這副倔眉眼,讓他很難不與五年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腦子裡又鑽進與蕭程初次見面的時候,眼神、聲音都讓他熟悉,現在終于能明白這種熟悉從哪兒來了。
夜漸漸過去,院外的蟲鳴響起,冬棗端來煎好的湯藥。
冬棗看着自家公子一身髒污的樣子,不忍道:“公子,你一夜沒睡了,去洗洗休息吧,這裡有我呢。”
徐遺自然的接過藥碗,送到嘴邊吹了吹,然後向床上的人喂去。
蕭程唇色發白牙關咬緊,湯匙根本撬不開他的嘴,喂不進一滴湯藥。
徐遺放下碗,替人捏緊了被褥,探了探額頭溫度,暫時還沒有燒起來,便出了卧房。
洗漱出來後天已經大亮,他坐在軟榻上盯着卧房的門沉思着。
他的思緒有些雜亂,一個已經身死的人何故又出現了,還要變換面容,帶着北真世子的身份。
這些年他都經曆了些什麼?
與曹遠聯絡的人又是誰,要下如此殺手。
趙眄來的時候,徐遺呆呆地坐在踏上面色沉重極了。
一進屋,濃濃的血腥味充斥鼻尖,趙眄眼尖地瞧見徐遺脖子上有塊血迹。
他快步走過去指着對方脖子擔心道:“盈之,你哪裡受傷了?”
徐遺的眼神有些愁悶,擡手遮住脖子,随口道:“昨天不小心沾到的。”
“冬棗!”趙眄大喊,這人昨天奮不顧身的沖去,今天狀态又怪怪的,他才不信。
徐遺用力扯了下趙眄:“别喊,小點聲。”
冬棗聽到聲音後從卧房裡出來,手裡還端着一空藥碗。
“我頭疼,安神的。”徐遺接過藥碗說道。
刻意,非常刻意。
趙眄相信似的點點的,但是腳已經往卧房方向走去。
“勉知!”徐遺攔下他,“有兩個人,需要查一查。”
“誰?”
“五年前押解許雲程的那兩名解差。”
“怎麼突然查他們?”趙眄疑惑道,“你有線索了?”
“事不宜遲,快去吧。”
“你真沒事?”
徐遺勉強露出安心的笑來:“相信我,我沒事。”
聽見對方這麼說,趙眄隻好把疑慮重新吞回去。
徐遺又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探探蕭程額頭,目光卻落在人被湯藥染色的衣領。
我是該喚你蕭程,還是該喚你許雲程……
趙眄的速度很快,幾日後就送來消息,徐遺拆開信封,當初押解許雲程的兩名解差都死了。
一個叫陳十,一個叫李三。
他們押解完許雲程就辭了解差的活計各自回鄉,幾月後陳十喝酒把自己喝死,李三死于意外,那許雲程身死流放途中的細節便無處追尋。
先是這兩人,後是譚普,隻要與許泰案有關的人一個接着一個死去。
“吱呀”是門開的聲音,蕭程拖着病體艱難地從床上挪出來。
幾聲咳嗽令徐遺往卧房看去,不知為什麼,他已經接受了蕭程是許雲程的事實,而且日日照顧下應該對這張臉習慣了才對。
“你……”可是他的聲音幾乎鼓着勇氣是擠出來的,“醒了,還……疼嗎?”
“我怎麼在學士這兒?”蕭程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繼續演着。
徐遺生硬地移開視線,為他裝來一盆水,擰好帕子遞給他:“擦一擦會舒服很多。”
蕭程接過随意地在臉上抹一圈,擦完後把帕子丢進水裡就要搓起來,但他愣住了,水裡倒映的是許雲程的樣子。
他忍着右肩的痛,雙手擰好帕子還給徐遺,對方盯着自己的神色過于複雜,他笑了笑:“我長成這樣,學士很失望吧。”
在北真生活的痕迹似乎讓他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人長高了,壯實了,經草原風沙的吹徹,皮膚也變黑了些,完全褪去十六歲時的稚嫩。
“你長得與我認識的一位……”徐遺突然停下來,不知該用什麼詞來稱呼他,每一個字都透露着不安定,“很像。”
而蕭程的情緒卻沒有什麼起伏:“哪一位。”
徐遺默聲,良久才道:“先坐下吧,大夫說了你的身體不宜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