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離的接近,魏爾倫注意到,蘭堂的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連唇都沒有太多的顔色,泛着失血過多的慘白。
“這頂帽子很适合你,”
蘭堂沒有停留,與魏爾倫擦肩而過,隻留下了一句話:
“希望離開這裡後,我們能有緣再會。”
魏爾倫愣了一下,松了一口氣,不知為何,看到蘭堂的背影,心頭又浮現了微弱的愧疚與擔憂,
可能是因為蘭堂看上去實在太虛弱了,背影搖搖晃晃,形單影隻,仿佛一步步走在危險邊緣,随時會被潛在的危險吞沒。
但蘭堂沒有與他相認,手中應該是有某種依仗,又或者,剛才産生的情緒隻是他的錯覺。
想到這裡,魏爾倫真正放松下來,抱着中也,離開帳篷。
外面的環境和想象中一樣糟糕,人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為了不同的目标奔走,
纏着繃帶,傷勢較輕的傷員,身邊圍繞着容貌相近的家屬;提着衣服、手中拿着碗筷的中年人,身上沒有傷痕,神色卻惶惶;
穿着白色衣服的醫生和護士拿着物品,臉上挂着疲憊,行色匆匆,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着血迹;
魏爾倫還從人群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歐洲人,他們大多神色警惕,身上萦繞着屬于亡命之徒,讓普通人不自覺遠離的狠厲與危險。
離開修建整齊的帳篷區,環境的混亂直接上升了一個層次,
地面的垃圾無人清理,更多的傷者隻能躺在木闆上,或者一張幹淨的紙闆上,有人低聲哭泣,有人因為疼痛而哀嚎,還有抱怨聲與咒罵聲、當場偷搶東西的争執聲,混雜着搭建帳篷的敲擊聲,吵得驚人。
與這裡相比,魏爾倫剛才離開的帳篷已經可以稱得上為環境舒适。
魏爾倫按下中也因好奇而左顧右盼的小腦袋,低聲道:
“不要看了,中也,這裡沒有吃的。”
聽到沒有吃的,中也掙紮着冒出頭的動作頓時安靜下來,轉了個身,乖乖趴在魏爾倫的肩膀上。
他的弟弟真乖。
魏爾倫的心情好了起來,正要收回視線,不經意注意到的些許,讓他皺起了眉。
隻是短短的一瞥,魏爾倫就注意到躺在這裡的人大多數的神色已經趨近于麻木,連火星都點不起來的壓抑,如被馴服的羊羔,
而且,全部都是亞洲人,無一歐洲人,被區别對待了一樣。
當然,魏爾倫并不是對此産生了憤慨或者憐憫之類的情緒,隻是在奇怪自己究竟在哪裡,
若是在歐洲的某一個國家,在外面行走的醫生護士、搭建帳篷的工人卻全部是亞洲面孔;
若是在亞洲的某一個國家,那麼,本國人的處境為什麼還不如外國人?
現實與潛意識的邏輯發生沖突,産生更大的費解,
魏爾倫沒有時間調查真相,隻能暫時把疑惑壓在心底,尋找基地中間的食堂。
中也趴在魏爾倫肩膀上,除了不能動腦袋,依舊可以看得到外界的景象,目光微動,看依偎在一起的夫婦,看被大人保護的孩子,看安慰彼此、互相照顧的家人,
視覺、聽覺和嗅覺慢吞吞地收集環境裡的信息,充盈空白的大腦。
中也呆呆地看了片刻,又被自己随着魏爾倫行走,一晃一晃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小孩子總會不停被各種東西吸引注意力,産生稀奇古怪的想法,并付之行動。
中也也不例外,
他擡起手,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反複轉動手腕,手指握緊又伸直,從指尖看到手腕,
然後,舔了舔幹澀的唇,一口咬上了手腕。
“!”
中也睜大眼睛,眼角冒出了淚花。
·
魏爾倫不清楚中也背地裡的小動作,已經找到了食堂。
食堂是基地裡難得的木頭房間,牆壁被分割出一個個窗口,窗口上面寫着價格,即使不是在用餐時間,桌台上也放着已經制成的熟食。
嗅到食物的香味,中也頓時活潑起來,頭往後扭,連同上半身一起轉向窗口的方向,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來。
聽到聲音,中也被吓了一大跳,連食物都不關注了,錯愕地看向肚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慌張道:
“哥哥,這裡面有東西!”
“哪裡?”
魏爾倫被中也喊了一聲,頓時警惕起來,順着中也的手指,看到了中也的肚子。
肚子還應景的“咕噜噜”地再次叫了一聲。
“……中也,”
魏爾倫遲疑道:“你說的裡面的東西……是這道響聲嗎?”
中也點了點頭,更慌張了,
饑腸辘辘的疼痛被食物的香氣一催,在腦中的存在感更加明顯,
中也才剛蘇醒,還分不清不同疼痛的具體區别,隻能模糊感受到,肚子很痛,非常痛,和剛才手腕被咬的疼痛一樣,而且,肚子還在叫。
中也指着肚子,認真地向魏爾倫告狀:
“哥哥,它還在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