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天寶低着頭,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拿木頭在撅泥,泥巴沾上了他的褲腳,也沾上了他的臉,東糊一塊西糊一塊,讓人壓根看不清他的容貌。
喬元雙手趴牆頭,像是個翻牆調戲姑娘家的後生,對着他吹了個口哨。
哨聲又尖又短很是特别,果不其然,聽到聲響的喬天寶立馬停下手裡的動作,開始四處張望了起來。
喬元在牆頭上沖他擺擺手。
喬天寶在原地歪了歪頭,看了才幾處才将眼神聚焦到她臉上。
“過來。”喬元覺着自己像是個人販子。
喬天寶困惑一陣,起身朝她走來。
他走路歪歪扭扭的,每一步都似乎極為費力,但臉上卻一直帶着笑,很是好奇地看着喬元。
喬元也沒催他,安安靜靜地看着他走到圍牆下面。
都說侄兒肖叔,平心而論,喬天寶長得有幾分像喬滿山,但他面部扁平,眼距很寬,鼻梁更是比常人矮上很多。
隻這幾處特征,他是唐氏兒的身份已經能定下了。
喬天寶少見外人,他站在下頭,手裡還捏着泥巴,咧嘴很是興奮地沖喬元傻笑着,嘴裡發出類似‘嗬嗬’意味不明的聲響。
喬元沒做回應,她有些神色複雜的看着他。唐氏兒的世界很單純,喬天寶的眼裡沒有任何雜質,見到了喬元,也隻覺得她像是個新奇的夥伴,想邀請她下來一齊玩耍。
見喬元沒了動作,喬天寶又在地上跳了幾下,學着喬元的樣子同她揮手,嘴裡的‘嗬嗬’聲愈發大了。
屋外的動靜,驚到了正在裡頭給兒子縫補衣裳的吳玉梅。
喬元聽得屋裡傳出她的聲音:“天寶,是誰來了?”
喬天寶回頭,吐出“娘、人”的字樣,又接着在牆角一跳一跳的傻樂。
吳玉梅覺出不對來,趕忙放下針線,從屋裡走了出來。
“咔嗒、咔嗒”,是鎖鍊在地面拖動的聲音。腳踝處綁着鎖鍊的吳玉梅,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喬元的視線裡。
不過短短幾日,吳玉梅便同在西市見到時判若兩人。她臉頰凹陷,顴骨突出,低陷的眼眶襯得雙眼像是暴凸了出來。整個人看上去消瘦無比,像是個沒有了任何生氣的提線木偶。
眼看吳玉梅的目光要朝她這處而來,喬元暗道不好,直接松開攀着圍牆的手,踩着木頭往下跳。
穩穩落地。
喬元撣了手上沾的牆灰,以極快地速度離開了永甯巷。
吳玉梅環視了整個院子沒見到人,眉心松了幾分,朝喬天寶道:“天寶,阿娘要做飯了,你快些進來罷。”
喬元一走,喬天寶對着牆角張望了一會兒,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流下一絲口水,沒理吳玉梅,又自顧自地坐在地上,重新撅起地來。
吳玉梅見狀也不惱,很是習以為常地進屋做飯去了。
不料她剛一進屋,便聽得門口傳來敲門聲。
“誰人?”吳玉梅整個人都緊張起來,自從她被巡檢司還有喬滿山父子二人警告過之後,外頭隻要有些風吹草動,她都會疑神疑鬼。
“夫人,還請開門。”是個從未聽過的年輕男子聲音。
“你是誰!”吳玉梅有些害怕道。
男子輕笑一聲,“實現你願望之人。”
——
回到家中,飯食剛好擺上桌。
周素将手放在圍腰上擦幹淨,這才攬着喬元坐到位置上,“元姐兒你今日是去哪兒了?你大哥去接你的時候,問訊處的門都關了。”
想起這茬,喬元對着一旁的喬長平道:“怪我怪我,竟忘了這事兒。”
喬長平單指在喬元額上敲了一下,“為了尋你,我跑了整整三條街,要不是遇着差役說見你往家方向去了,我現下還在外頭呢。”
喬元捂着額頭嘿嘿一笑,試圖蒙混過去。
喬長平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狀作無意問道:“差役說你是打永甯巷的方向過來的,元姐兒你去那處作甚。”
永甯巷三個字一出,喬滿山霎時擡頭看向了喬元,連筷子上夾的肉掉了都未曾發覺。
喬天寶的事兒家裡人早晚都要知道,既然喬長平都問了,喬元也不打算隐瞞,她道:“我今日去了一趟吳玉梅家。”
聞言,空氣寂靜一瞬。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喬滿山,他馬上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喬元身邊,拉着她就是一通打量,“元姐兒你可有受傷了?傷到哪處?痛是不痛?快同爹說。”
屋裡不止喬滿山,喬家所有人立時都很是擔憂地看着她。
喬元沒想到家人反應這麼大,她拂下喬滿山的手,“爹,放心罷,我沒進去,就趴在牆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