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天光大盛。
中街上人來人往,買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有不少姑娘行色匆匆,正從金台縣的各個角落出發,朝農事問詢處走來。她們或手拿紙筆,或肩背包袱,縱然家世外貌各有不同,面上帶着的卻是的如出一轍的雀躍歡欣。
農事問訊處。
知道今日是女學開學的日子,喬長平早早地就來給喬元送了飯。幫她收拾好東西,又順着她的意思替她看起了一樓。跟妹妹在一起久了,如今簡單的農事問題,他也能答出一二來。
至于喬元,則在二樓準備授課所要用到的東西。
東西不多,除了必備的麻紙和竹筆,還有一個小木盒。确認東西準備齊全後,喬元坐在凳子上小憩一會兒,就聽得有腳步聲踏着木梯一級一級上來。擡頭望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琴。
花一樣的裙擺散開,階梯盡處,李琴娘抱着她的那把七弦琴,從樓梯口露出臉來。一見到喬元,很是熟絡地沖她打招呼道:“喬姑娘。”
喬元笑笑,對她颔首,“李姑娘,早。”
李琴娘一來就挑了最前邊的位置,同喬元所站的地方隻有一尺距離。她把琴放下,在二樓轉了一圈,眼裡透着好奇,“喬姑娘,你這地方倒是寬敞,我瞧着都能容下一個戲班子了。還有最前面這塊闆子,這是什麼東西?”
順着李琴娘指的方向看去,喬元才明白她說的是身後的白闆。
白闆是喬元找木匠定制的,同現代教室裡頭的白闆差不多大,上頭刷了幾層白漆,色度高看得很清楚。在白闆下頭,喬元特意讓木匠打了個凹槽,在裡頭放了一盒子木炭筆。
“這叫白闆。”喬元道,“在上頭用炭筆書寫畫圖,你們能看得更清楚,寫完用布沾水擦就幹淨了。”
李琴娘頭一回見着這樣的巧思,忍不住贊歎道:“喬姑娘,你腦袋就是靈光,怪不得能有這般大作為。”
喬元笑笑還沒接話,順着樓梯又上來幾個姑娘。她們同喬元見過禮,也挑了位置坐下。
姑娘們頭一次到女學來,又忐忑又激動,大家互道了姓名,就開始閑話起來。
倒是李琴娘,對她們姐姐妹妹的把戲并不在意,斂下神色兀自坐回到位置上閉目養神。
姑娘來一個,喬元就對着自制的名簿勾一個,勾到最後,就差邱月了。
如今已是巳時初刻,喬元算了算時間,同下她們道:“我們再等半刻鐘,若邱姑娘還沒來,今日的課業就先開始罷。”
又半刻鐘過去,邱月還是沒來,喬元不再空等,站在最前頭拍手示意姑娘們坐好,開口道:“諸位,女學今日開學,我有一些話要先說在前頭。”
十八位姑娘安然靜坐,擡首目不轉睛地看着喬元。
喬元道:“今日能有幸聚在一處,也是緣分。我既不清楚你們的家庭,也不清楚你們的境遇,但既然諸位今日入了女學,往後若遇困境,隻要開口我定會傾盡全力護住你們。而我對你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努力學習農事知識,成為獨當一面的農師。待你們長成那日,再為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姑娘,撐起一片天來。”
一個人想要對抗一個時代,或許卑微如洪流裡的蟲蟻,沒有絲毫還手之力。但如果是一群人,亦或是一代人,再強的天定命數,也會發生偏移。
因為時代會更替,可傳承下來的精神不會。
她今朝有能力護住她們,便希望她們能将這一點點火種播撒出去,燃成燎原之火。
喬元說的這些話,同自古以來的規訓太過不同,甚至有些驚世駭俗。但坐在下頭的姑娘們聽着,卻覺莫名覺得心頭有些暢快。
喬姑娘的話,讓她們覺得自己似乎能堂堂正正立于男子林立的世俗之間,不必再被囿于閨閣後宅。隻要努力攀登強大自身,就能在這世間找到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用雙手定制規則。
就在衆人心潮澎湃不知該如何回應之時,安靜的二樓蓦然有掌聲響起。
循聲而望,是坐在最前頭的李琴娘。她用力拍着雙手,大聲道:“說得好!”
有了她帶頭,後頭坐着的姑娘們也跟着鼓起掌來。
從下頭急急跑上來的邱月,聽見的便是這如雷一般的掌聲。
她的腳步聲驚擾了在座的衆人,掌聲稍歇,所有人都朝她看去。邱月來得很急,張嘴微微喘着粗氣,但見目光集中她處,她頃刻間就調整了自己的姿态,衣香鬓影款款上前對喬元道,“喬姑娘,今日家中出了些事來晚了些,為表歉意,我給各位都準備了一份薄禮,待課業結束之時,将會由我的婢女悉數奉上。”
“這是誰?這麼大排場?” 有姑娘同鄰座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