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進同喬元介紹的功夫,華興賢不動神色地打量了喬元一番。
面前的姑娘脊背挺得筆直,神色平淡眼眸銳利,周身鋒芒不露于人前,似利刃藏于匣中,隻一眼,他便知喬元非池中物。
放緩面色,華興賢起身對喬元道:“早前聽聞嚴三收了個徒弟,我還當是他老來瘋。今日一見,才知他為何放着京城裡的才俊不要非要收姑娘你,姑娘當真是千古絕塵的英才。”
上來便得他這般誇獎,想來是因為嚴維運的緣故。喬元面上不顯,躬身謝過道:“華行首過譽了,我不過會些小巧而已,難得師傅看得上。”
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華興賢點點頭,很是滿意,“姑娘往後若是來了京城,記得到我們永豐行會來,屆時我定要與你小酌幾杯。”
周進在一旁陪笑道:“華行首的永豐行會可不是普通人能進的,喬姑娘當真好運氣。”
幾人正在言談之際,有一道聲音從旁插入,“華行首,許久未見了。”
華興賢往側邊看了一眼,賀令璟正躬身朝他行禮,他一轉方才的慈眉善目,眯起眼往後仰坐在凳子上,從上而下睨他,“我當是誰,這不是聞名天下的‘千金手’賀公子嗎?”
賀令璟依舊是那般儒雅氣質,朝他笑道:“能得華行首一句稱贊,我今日也算是沒有白來。”
一旁細聽二人對話的周進忍不住咋舌,他本以為華行首來便是頂天了,沒成想身後這位居然是賀家商行的賀公子。
周進的腳步往賀令璟處挪了挪,剛想同賀令璟搭話,就聽得華興賢皮笑肉不笑道:“呵,小子,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話語裡帶着明晃晃的嘲弄。
明眼人都能品出二人之間的不對付來,瞧着氣氛怕是要僵,周進都不用斟酌,直接将賀令璟隔在身前,沖華興賢低語道:“華行首,若沒别的事,那我便開始了?”
得到華興賢首肯,周進這才走到堂上,面對衆人。一旁的賀令璟絲毫不在意自己被冷待了,兀自找了個地方坐下,細聽周進之言。
打從喬元說了買撲的事兒,周進連夜就着人送信去了郢州城裡給他舅父,問詢了買撲的一應事項。為了吸引多些人過來,他還特地煩請舅父将他們這兒要買撲的消息散出去。周進本以為能來個郢州當地的富商就是頂天了,沒成想,一來就來了個整個景朝最大的永豐行會同近幾年聲名鵲起的賀家商行。
站在最上頭往下掃,今日的金台縣衙裡頭可謂是人山人海。在此處上任多年,周進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清清嗓子,大聲道:“諸位稍安勿躁,還請聽我說一說這買撲的細則。”
畢竟是當地父母官,周進話一出口,堂下就安靜了下來。
他道:“各位想必都是為了喬姑娘研制的農藥而來,我同喬姑娘商議過了,這買撲的流程便遵循我們景朝行會定下的規則,價高者得。但唯一不同的是,最終定下那日,八成由價格決定,剩下兩成則喬姑娘來定。自今日起一共三日,還請各位準備好自家的文書,上頭寫上各家的長處、商路、價格等,遞交我處。”
“待三日後,我們在此間決出誰家買定。”
來的都是混迹商道的老手,對于買撲的流程很是熟悉,周進一說,各家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可這最終兩成由喬姑娘決定,這又是什麼說法?
“大人,喬姑娘的這兩成如何判定?”有人問道。
周進看了喬元一眼,喬元會意上前道:“諸位莫要擔心,這兩成并非以我一人的好惡作為主,具體的評判标準早就已經寫好蠟封放在周知縣處了,三日後自當揭曉。”
喬元留這一手,就是怕農藥配方會落到那些唯利是圖的人手裡。兩成占比,夠她同這些人打的有來有回了。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堂下馬上便有人覺得不滿,吵吵嚷嚷地讓喬元今日就先公布出來。
“這事喬姑娘既定下了,就莫要再多說什麼。”華興賢出言,掃了一眼在後頭蹦地最歡的幾個人。他的目光一過,下頭的人登時噤若寒蟬。
周進見狀,趕緊喚了屬吏進來,打圓場道:“還有一些細則已經在紙上寫清楚了,諸位自行查看便是,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随時來縣衙相詢。”
在場的都是各方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上頭沒幾尊大佛,今日若是起了沖突,受害的鐵定是他,周進覺得自己已經極盡圓滑。
好容易将衆人安撫好,又有華興賢坐鎮堂中,縣衙内熱鬧了小半個時辰,買撲的第一場面議會終是圓滿結束。
眼看着快到申時,同縣衙裡的幾人告别,喬元急匆匆地就往巡檢司趕。
“喬姑娘。”賀令璟見她往外走,追在後頭喊住她。
“賀公子?”喬元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賀令璟走到她身邊道:“姑娘可有空同賀某喝杯茶?”
買撲的事兒還沒定下,她同商戶走的太近可不行,喬元一口回拒道:“今日怕是不巧,我還有事,不若改日再聚。”
賀令璟聞言,“那也無妨,姑娘要去何處,我送你去便是。”
“就不勞煩賀公子了,我自己能去得。”喬元依舊出言婉拒。
賀令璟看向她,神色裡透着幾分了然,“姑娘放心,我并非要同你問詢買撲有關的事宜,不過是見姑娘行色匆匆,想盡幾分綿力而已。”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喬元擰眉正想回絕,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縣衙處停下。
喬元下意識往街邊看去,隻見江稷身着青色官服正騎在馬上,男人面容冷峻,對着賀令璟譏諷道:“她既不願你相送,又何必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