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轍蹙眉看着江淩予面上的愧色,思忖片刻才想起來這事,前半句道歉他接受,後半句沒必要,林轍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他爸那樣的人,不該死嗎?
“林轍?”半天沒等到回應,江淩予叫了他一聲。
“沒事,”林轍有些發皺的眉心舒展開,臉上表情斂的悄無聲息,語氣平靜道:“你問吧。”
“那我問了,提前聲明我腦子沒病。”江淩予覺得有必要給他打個預防針。
“嗯。”
“你為什麼住這?你是老太太家的親戚嗎?”江淩予問道。
她很早就想問這問題了,這林轍究竟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住老太太家。
“不是親戚,是租客。”林轍回。
租客這兩字讓江淩予猛的想到什麼,眼珠子瞪的溜圓,掩嘴低呼:“你不會是那個從小就租住在老太太家的小男孩吧?”
林轍點了點頭。
江淩予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轍,覺得不可思議:“我記得你小時候很胖的。”
江淩予對林轍的印象還停留在剛見到他時的樣子,圓滾滾的小肉球,看上去又呆又愣。
後來為數不多再去老太太家,江淩予都沒再見過這個人,對他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時候了。
江淩予很難把當初的小胖墩和如今幹瘦的少年聯系起來,隻能感歎一句:“男大十八變啊。”
少年顯然不想将這話題延伸下去,頓了頓說:“還有要問的嗎?”
江淩予其實挺想問他為什麼租住在老太太這的,父母又為什麼不在他身邊,但直覺告訴她那應該不會是一段愉快的回憶,江淩予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而後江淩予對目前的情況向林轍問了個遍,包括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現在是幾幾年,她爸去世了嗎,怎麼去世的,現在她爸的公司是誰在打理等等等等。
林轍很有耐心的一一解答了江淩予的困惑。
隻是。
江淩予的臉色似乎越來越難看,林轍每回答一個問題就能看到江淩予凝眉的力度加深一分。
“有什麼問題嗎?”林轍不解的問。
問題大了!
她拿的這什麼劇本啊!
父親破産後突遇車禍不幸身亡,自己從高層别墅淪落破舊小城,關鍵已經22歲的她還要重回高中,開始為期三年的學生生涯。
不如死了算了。
林轍看着江淩予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想開口安慰幾句卻也無從下口,末了,說:“早點休息。”
江淩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林轍房間出去的,隻覺得腳下的每一步都像踏在針氈上,異常沉重。
這股子陰郁氣息連看電視正看興頭上的趙琴蘭也覺出來了,背過身往她那掃了好幾眼。
打開房門,江淩予一個猛子紮下去倒在床上,這巨大的生活落差讓她實在難以接受,想大喊一聲喧洩不滿,又怕吵到門外的趙琴蘭挨頓批,隻好抱着枕頭,将聲音悶在心裡,大罵了一萬句神經病。
人總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江淩予現在萬分懷念從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生活,眼前一幀幀閃過自己往返于世界各地,在各大奢侈品店和朋友瘋狂購物的場景幾乎要讓她哭出聲來。
江淩予一點也不想待在這,也不能接受歡樂日子到頭的結果,月底還有一場演唱會在等她呢,這可是她最喜歡的美國說唱歌手,她托了好多關系才搞到的内場票啊。
睡前江淩予十分誠懇的雙手合十,學着電視裡虔誠的信徒那樣祈求老天爺大發慈悲,趕緊讓她醒過來,早點結束這場噩夢。
天不遂人願。
江淩予早晨睜眼先看到的是腦袋正上方慢慢悠悠轉動的扇葉,而後聽到的是屋外的老太太喊她起床的嘶啞聲。
這意味着她還沒醒,人仍舊被困在這。
江淩予随手扯過床頭的發圈紮了下頭發,踱着步子擰開門把手,耳朵裡鑽進一陣搬動大型器械的哼哧聲。
江淩予揉了揉眼,剛睡醒的迷糊勁還沒過去,晃着脖子往客廳走。
“小姑娘,麻煩讓讓道。”
一個身着深黑T恤的中年大叔沖站客廳正中央的江淩予喊道。
江淩予打了個哈欠,往左邊挪了挪,問一旁趙琴蘭:“奶奶,這人是幹嘛的?”
江淩予說這話時眼還半眯着,沒完全睜開,但困意散了大半。
“裝空調的,”趙琴蘭說着又推搡江淩予胳膊,“趕緊去洗漱,這都幾點了才起。”
江淩予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還不到8點。”
一沒活動二不赴約,早起幹什麼?
江淩予吐了一口牙膏沫子,蓦的發現話題中心似乎偏移了。
“我說老太太,眼看着夏天就快過去,這馬上9月份了怎麼突然想起裝空調來了?”男人趁喝水的間隙和趙琴蘭閑聊,順口問了這麼一句。
江淩予從衛生間悄悄探出腦袋。
這也正是她想問的。
老太太怎麼突然想裝空調了?難不成是為了她?
這揣測在腦中剛現身,很快被江淩予一棍子打死。
她面子才沒這麼大。
江淩予對自己在老太太心裡重幾斤幾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趙琴蘭接過男人喝空的紙杯,續水的同時回道:“還不是小丫頭吵嚷着喊熱,昨天正說着話呢突然就熱暈了,反正她以後待這的時間還長,早裝上早省心。”
言語間的嫌棄意味被江淩予捕捉了個完全。
誰吵嚷着喊熱了,她不就提過那麼一句嗎。
江淩予關上衛生間的門,凝視着鏡中自己的臉,重重歎了口氣。
她可不希望待這的時間很長,她想回家,立刻,馬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