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了一下,聽見頭頂上有人說話:“你就是季師兄帶回來的瞎子?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場合,測靈根的,你一個毫無根骨的村姑也敢來?”
很尖銳的嘲諷。
天界也有不少神仙或多或少用這樣的語氣議論過她,但她還在天界時,身份尊貴,從未有人敢這樣當面挖苦她。
下凡曆劫後,雖也靠着鍊接天界的靈息聽見神仙們嘲諷她,但也都不是當面的。
像現在這樣被指着鼻子諷刺,還是頭一回。
裴朝朝不生氣,隻覺得新奇,她站穩身子,無辜笑道:“我為何不能來?”
這話一出。
衆人都有點沒反應過來,萬萬沒想到她會是這樣波瀾不驚地回應。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用靈力把裴朝朝拽過來的那人原本想靠挖苦她讨好江獨,讓江獨開心開心,結果這會也很無措。
他下意識想看看江獨的臉色。
然而還不等他扭頭,
裴朝朝就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不是所有弟子都要來測靈根嗎?我也是歸元宗的弟子。”
周圍人挖苦裴朝朝,原本是為了讨好江獨,也算不得真心想挖苦。
然而聽見這話,倒真的有些不悅了,心說季慎之看你可憐把你帶回來當個雜役弟子,你還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和正兒八經的歸元宗弟子相提并論了?
一個毫無根骨的瞎子的罷了!憑什麼?
有人出聲道:“可你毫無根骨,還眼瞎,測了有什麼用?難不成還妄想靠這逆天改命?”
這些人原本是想看她憋屈難堪,
不過兩三句話,反倒是他們自己先憋屈上了。
裴朝朝捏了下指尖,低垂眉眼忍住笑意:“就因為是瞎子,所以才更想改變命運啊。”
她做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我有時候覺得命運是既定的,或許隻能在村子裡被人欺壓過一輩子。可是突然來了歸元宗,有了機會修行,才更想抓住改命的機會。”
這話一半是逗周圍人,一半是說給天界神仙們聽的。
果然,
神仙們聞言,都議論起來——
【改變命運?哈,她肯定想不到吧,本來她是改變了一點命運,但現在又要回到命簿上寫好的軌迹咯!】
【等她把命簿上的劫數都經曆一遍,最後死在瓊光君劍下,魂飛魄散前恢複記憶,想起自己是神仙,會不會後悔自己妄想修仙,采那一株洗髓草啊?】
有不少神仙幸災樂禍,
但也有于心不忍的,不太理解為什麼衆神對裴朝朝有這樣深重的惡意:
【換做在場諸位,成了凡人,誰能有這樣的魄力改命?就憑這點,我也佩服朝露仙子!】
【看着她從泥潭裡爬出來一點,好不容易掙紮着改寫了一點命數,但現在又……】
【要我說,朝露并沒有犯過什麼滔天過錯,為什麼對她有這麼大惡意,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不喜歡朝露。但諸位手段也未免太不高明,若真要她死,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玩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欺負她成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不如等她回天界痛快打一場!】
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神仙,聽見有人站出來說話,于是也都接二連三站出來。
為裴朝朝說話的人就這樣突然冒出不少。
司命神君站在昆侖鏡前,一邊觀察歸元宗水晶球動向,随時準備操控水晶球,一邊出聲:
【你問為什麼對朝露有這麼大惡意?你們别忘了,幽山帝君是怎麼死的。】
天界神仙們不喜歡裴朝朝,其實并非因為裴朝朝對所有仙人都做過過分的事,
更多是因為,幽山帝君是為裴朝朝而死——
幽山帝君鎮守幽山,數萬年來保魔界不侵天界,保天界神仙平安,是天界所有神仙心中最為尊敬的存在。
幽山帝君的死,大部分人并不知細節,隻知是為了裴朝朝,于是便也憎惡裴朝朝,認為是她害死了幽山帝君。
提到幽山帝君,有神仙道:
【就是。你們别被她現在這幅可憐樣蠱惑了,别忘了幽山帝君是為誰而死的。】
【我不可能原諒裴朝朝,如果沒有她,幽山帝君不會隕落!她憑什麼安安穩穩當神仙?讓她給幽山帝君殉葬才好!】
幽山帝君的名号太沉重,一提起,就壓得不少為裴朝朝說話的神仙不敢再大聲言語。
隻有少數人别過眼,不再看昆侖鏡上的畫面,低聲道:
【幽山帝君為她而死,也不願看她被你們這樣搓磨吧?】
【幽山帝君都沒說過不原諒朝露,别人又有什麼資格借着幽山帝君的幌子審判她?】
這頭仙界衆人分了兩派,
下面歸元宗裡,圍着裴朝朝的幾個弟子聽她說這話,也沉默一瞬。
裴朝朝這話說得可憐,加上她那副無害模樣,
饒是周圍人剛才還心有不滿,這時候也都忍不住心軟,哪裡還說得出挖苦的話。
幾人猶豫着如何道歉,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不遠處有另一群弟子驚呼——
“太清道君!太清道君來看測靈根了!”
“誰是太清道君?”
“就是咱們大師兄季慎之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