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草地在沒有樹木争搶陽光的情況下長得格外茂盛，莉娜松開了艾斯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草叢中央。

一些被塵封的記憶重新回到心裡，莉娜擡手輕輕地摸了摸墓碑上的粗糙刻痕，有些意外地摸到了一股潮濕的水汽。

她後退一步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已經許久沒有來到這裡了，整個墓碑的外觀卻出乎意料的幹淨，不光拔幹淨了附近一圈的雜草，還沖刷了墓碑，甚至在墓前放了一把野花拼成的花束。

“艾斯，這是你……”莉娜回頭看去，艾斯正叼着一根野草，倚在遠處的一棵樹下，似乎連靠近這裡的意思都沒有。

但是莉娜也能猜到，這應該就是艾斯的成果。

雖然不知道他是出于怎麼樣的心情，才會做這些事情。但是莉娜的心中湧起了一些溫暖，甚至讓她在此刻第一次可以坦然面對現實，面對此刻的景象。

“好久不見，弟弟。”

有溫暖的春風在陽光下飄過，帶動着草叢發出柔和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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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艾斯。”莉娜走到艾斯身邊坐下，這裡沒有陽光，卻并不算很冷，偶爾會有裹挾着水汽的微風吹過，很是舒适。莉娜閉上眼睛，心态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不光是帶我來這裡，還有所有的一切，謝謝你。艾斯。”

當最後叫到他的名字時，莉娜轉頭看向艾斯，盯着他的眼睛，鄭重地加強了語調。艾斯吊在最終上下搖晃的草杆停頓了一下，很快又繼續搖動。

“……你的弟弟，也是因為天龍人死的嗎？”

雖然猜到艾斯總會問到這個問題，但真的聽見時，莉娜還是一瞬間被過去的記憶帶走了心神。不過艾斯看過來的視線讓她還是第一時間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是的，或者說……絕大部分是的吧。”

這樣推卸的說法讓莉娜自嘲地笑了聲，她安靜地回憶了幾秒，開始講述那段往事。

天龍人這樣的角色，是遠離莉娜的生活，原本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見一面的存在。

然而他們的肆意妄為随心所欲，沒有人能有拒絕的權利。

一切悲劇隻發生在哥亞王國，這個所謂東海最美麗國家的名号上。

天龍人的意外來訪并沒有任何計劃，他甚至沒有通知任何人，當哥亞王國的國王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附近的海域了。在沒有任何通知的情況下，那個蔑視一切生物的天龍人，走上了這座島嶼。

天龍人的存在如此的醒目，沒有人能忽視被鐵鍊牽住在地面爬行的人，開路的高喊着天龍人的到來，無論是在屋内還是在路面上的人，無一例外都匍匐在地面上，有無知兒童還不知道天龍人的存在，正茫然時，也會被身邊的大人按着腦袋跪在地上。

莉娜也是其中之一，身邊的帽子店主第一時間摟住她趴到地上。

人們都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天龍人，雖然按照要求跪地，但偶爾有些竊竊私語的雜音。在那四肢着地的身影路過莉娜的時候，她小心地瞟了一眼，看見了尊敬的天龍人正緊鎖眉頭，露出厭惡的神情。

也許是已經彌漫着臭氣的廢品終點站讓天人反感了？莉娜有些疑惑地揣測着，她又想着今天早上就跑出店外去找修船大叔的羅迪，不免有些惋惜，這個天龍人似乎是非常少見的存在，如果弟弟錯過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吧？

正想着，身後突然響起了孩子們的嬉鬧聲，伴随着奔跑的腳步，那些動靜越來越近。

“羅迪……？”莉娜小聲地自言自語，準備轉頭看看自己的弟弟是否在其中，卻被一雙顫抖的手臂猛地抓住。她疑惑地偏頭，老店主臉朝着地面，兩隻手伸出來緊緊地摟着莉娜，不讓她随意移動。

“這裡都沒人，比比誰更快！”一個男孩高喊了一聲，莉娜渾身一個機靈，果然是羅迪！

孩子們朝着這個方向跑來，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街口路邊爬伏着的人群，直直地沖向對面的小巷。

糟糕，如果不跪下的話是不是會有麻煩。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在莉娜的腦海裡飛速地成型，莉娜微微側過身，她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思考，隻是快速地辨認出羅迪出門時穿的鞋子，用力地伸出手将他拽住。

羅迪被她拖倒在地，微微地超出了街道一些。莉娜微微用力想把他拖倒自己身邊，卻無論如何都扯不動。

“哇啊啊啊啊——！”一聲慘叫，莉娜顧不得保持恭敬，猛地擡起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天龍人已經從自己的轎攆上走了下來，此刻高大肥碩的身體，正用力踩在羅迪的身上。

“唔唔——！”一隻手堵住了莉娜的嘴巴，她奮力地掙紮了兩下，眼神變得驚恐。

那些原本跟着羅迪朝前奔跑的小孩早就被周圍的大人壓在地上，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居然敢沖撞尊貴的天龍人。”那個被透明頭套罩起來的面容露出了猙獰的表情，他逐漸加重了腳上的動作，聽着羅迪的慘叫聲。

期間莉娜一直想要起身，她聽見在羅迪的痛呼聲中有模糊的求救，他喊着‘莉娜’，喊着‘姐姐’。

然而老店主死死地拽着她，這似乎是唯一活命的方法。如果隻是這樣天人可以消氣，那他們就能逃過一劫。

但奇迹沒有出現。

一聲清脆的上膛聲，莉娜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響，她隻是不安地微微擡起頭，看向羅迪的方向，正好和弟弟投來哀求的視線對上。

下一秒，紅色的血液就迸發開。

鮮紅的液體四濺，有什麼液體落到莉娜的臉上，又混合着驚恐的淚水滑落。

羅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圍有人群壓抑不住的驚呼聲，但是莉娜眼睛裡隻有羅迪已經變得無神的雙眼。她曾在書面作品中看過人死後的眼睛會失去光澤，看到的一瞬間，就能辨别這人是否還具有生機。

“唔唔唔唔——！！！”莉娜拼了命地伸手想要把羅迪拽回自己懷裡，但是她伸出去的手被老店主抱住，他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将莉娜壓在了身體下面，即便渾身顫抖，也不敢放開。

“怎麼，你們認識這個罪人？”天龍人投來了視線。

“不不不，完全不……”老店主用顫抖的聲音回答着，明智地劃開了界限。

莉娜的胸口喘息越來越劇烈，直到心髒猛地蹦跳了一下，她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