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拿出了最好的金瘡藥,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替他摁住快要流幹血的脖子,用最快的速度替他處理包紮。
車隊前進的飛快。
隻可惜,不到一刻鐘,馬車上的江修臨就停止了呼吸。
他的軀體冰涼,逐漸開始發硬。
皮膚下的血色褪盡,整具屍體慘不忍睹,冷白陰森。
印文宣脫力坐在一旁,與馬車外心急如焚前來查看情況的古儀對視一眼。
看到印文宣表情的那一刻,古儀腦中緊緊繃着的弦徹底斷了。
萬辭一步步上前,揭開了馬車的簾子。
映入眼眸的,是一具白紅交織的冰冷屍體。
被血染透了的綢緞全然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
那個一天到晚隻知道吃膽子還小又矯情怕疼的男人,此刻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脖子上,手腕上,到處都是纏了一半的繃帶。
她怔在原地半天,像是僵硬的泥塑一般,久久沒有反應。
萬辭跳上馬車,鑽進去,在屍體面前蹲下來,克制着擡手,輕輕解開江修臨的衣服,這才明白,原來破的不隻是他面上的衣裳,還有衣襟之下的皮肉。
一道道恐怖的割痕,一道道泛着白色的流幹了血的口子,如針紮般刺進了萬辭的心裡。
她勾開江修臨脖子上的紗布,望見那深可見骨的割痕後,萬辭閉上了眼。
心口刀剜似的疼。
古儀跪在地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沉重着講完了前因後果。
萬辭倚坐在石頭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整個山洞的人都一言不發,氣氛沉的可怕。
“……侯府呢?”
好一會兒,萬辭才很輕很輕地問了一句,但像是已經預料到了答案一樣,語氣裡滿是悲色。
“沒了。”妙青娘說,握着劍的手在不自覺發抖。
清明那日,他們路過上座城時,便聽聞京都的事迹了。
——因通敵反叛之罪,陛下判處萬府上下滿門抄斬,所有贓物全部充公。
萬辭閉了閉眼,對這個結果絲毫不覺意外:“府裡人呢?”
妙青娘回答:“寒食節日,府内下人便已遣散完畢。禦林軍到的時候,隻抓到了幾個趁機偷盜的賊人,以同黨之名,當場殺了。”
這番話說完,又是好一陣沉默。
也就是說,如今敬安侯的全部身家勢力,都在這裡了。
忽的,萬辭站起來,目光在衆人身上轉了轉,随即來到了萬百六面前。
他仍然坐在那裡守着萬百七的屍體,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就連萬辭來到他身後都并未發覺。
極寒天氣下,萬百七的屍身倒是沒受到什麼損壞。
萬辭叫了他一聲:“萬百六。”
萬百六沒應,像是沒聽見。
于是萬辭踹了他一腳,把人蹬出好遠。
萬百六隻麻木地從地上爬起來,像隻狗一樣跪坐在女子面前,眼睛從始至終都盯在萬百七的屍體上,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主人……”
見他面色焦黃削瘦,嘴唇烏白泛黑,俨然一副好幾天都未進食過的模樣,萬辭攥緊了拳頭。
暗衛隊長萬一站出來,如實道:“主人,百六他……這段時間都沒吃喝過。”
目睹親弟弟的死亡,如此作态倒也能理解。
隻不過,萬辭是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暗衛如此糟踐自己的身子。
她直接抱起地上萬百七的屍體出去,萬百六忙抓住她的衣角,末了又慌忙松手,跪在萬辭面前,急切懇求道:“主人!百七不能被抛棄在這兒……真的不能……”
這是他唯一的親人,與他相依為命十幾載,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弟弟曝屍在這塞外之地。
萬辭低眸,冷冷道:“放手。”
萬百六無助地擡眼看她,終是在主人的眼神威懾下聽從命令,掙紮着松開了手。
本以為萬辭會毫不留情地将萬百七扔到門口的雪堆裡,不料,她卻是抱着屍體,一步步踏上了江修臨的那輛馬車。
直到放置好兩人的屍體,她才出來,看了地上面色憔悴的萬百六一眼,凍裂開的嘴角動了動,“去吃東西,休息好了,我們就上路。”
萬百六怔怔看着主人,仿佛連思考都不會了。
印文宣提着心問道:“是回京鳴冤?”
萬辭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嘴裡吐出兩個冷冰冰的字:“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