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帶有歧義的話,仇思今擰眉,眉宇間透着淡淡的不悅:“?你可以不要說得那麼奇怪嗎?”
“書上就是這麼寫的,我……”
“哪本書?”仇思今不想聽它狡辯,直截了當打斷它的話。
可煦陽處在恐慌中,一聽仇思今發問,就怕一句話答不上來仇思今會更讨厭它,慌忙道:“不記得了,你看的‘該死的男人’标簽裡面的一本。”
“咳咳……”一聽到自己之前看的小說分組标簽,仇思今立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臉頰不自然地泛上紅暈,“你不是有自己的思想嗎?怎麼還學本子裡的話?”
“我又不知道怎麼表達,你……你的表情是害羞嗎?”發現仇思今臉上出現從未見過的表情,煦陽頓覺好奇地豎起來湊近仇思今觀察。
“好了,”察覺到煦陽似乎想岔開話題,仇思今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說,為什麼跟着我?”
“說實話。”曲思瑤也走了過來,悄無聲息發動技能。
“我得到……”猝不及防發現口不由心,煦陽忙把出音孔收到身體裡。
欲蓋彌彰。
“說不說?”仇思今眼底的懷疑濃得幾乎快要溢出來,“不說,你就别想有好日子過。”
煦陽焦急萬分,試着将出音孔聲音降到最低,發現依舊不是自己想說給仇思今聽的,一擡頭,仇思今疑忌的目光如山一般沉沉壓來,逼得它不由自主向後退了退。
再不說,它就真的沒機會了!
情急之下,煦陽不得已道:“我不能說,但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幫你的。你相信我一次,行嗎?”
“我怎麼知道你以後會不會變挂。”仇思今毫不留情,她不敢留一個有異心的東西在身邊。
否則被這種未知的東西出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但我現在真的不會害你,我不能傷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煦陽學着小說裡所寫,伸出細長冰涼的觸手試着去握仇思今血管暴凸的手,兩隻攝像頭小心翼翼仰在頂端觀察仇思今的表情,乞求原諒。
仇思今沒理他,扭頭看曲思瑤,曲思瑤則盯着這個擁有獨立思維的小怪物,想從它身上看出點什麼。
“曲思瑤的異能還在施展,我現在沒有說謊。”煦陽連忙補充。
曲思瑤偏頭同仇思今對視,輕輕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煦陽多少還有用,仇思今重重吐出一口氣,對煦陽下達命令:“你變成蛇,跟紙鶴一起去找寒影,讓他把人都聚集到這邊來,就說帶他們去和部隊彙合,找防空洞。有必要的話,你就變成喇叭一直重複這些話。”
見仇思今态度松懈,煦陽不存在的心髒掉回了肚子裡了,正要松一口氣,仇思今忽然狠狠地把手抽出它觸手糾纏的範圍,看上去仍舊不高興。
煦陽的金屬身體僵了僵。
這時紙鶴已經收到命令,飛低了些,懸在它面前,等着它爬上去,完成主人的指令。
“那我們還是同伴嗎?”煦陽眼巴巴望着仇思今,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這是它第一個跟人有關的身份,它想保住這個身份。
“去吧。”仇思今并不作答,撂下兩個字,繞過車頭去撬開車門的一側檢查裡面的人。
曲思瑤更不用說,本就不熟,看都不看它一眼,跟着仇思今過去。
“為什麼?我幫過你好幾次,她隻幫過你一次,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她說什麼你都信!”煦陽不甘心,順着車前蓋不管不顧地爬向仇思今。
“第一,我們都是人,我們才是同類;第二,思瑤沒有害過我;第三,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跟着我嗎?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仇思今臉色一沉再沉,見煦陽僵在那無話可說,嗤笑道,“這些理由夠不夠?你再磨蹭,就真的沒有一點用處了。”
在仇思今冰冷的目光中,煦陽痛心傷臆地爬到最大的紙鶴身上被載向遠方,期間頻頻回頭,想看看仇思今臉色會不會好一點。
“這小玩意感情還挺豐富。”曲思瑤和仇思今一道擡車廂裡人,對這個陌生的玩意感到十分稀奇。
“剛出現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懂,才幾天,就能把人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學得很快。當然,也可能一開始就在騙我,我還信了。”仇思今咬牙切齒。
從把煦陽放出來開始,仇思今已經在盡力壓制胸腔裡的怒火,顧忌着救人要緊,沒有當場發作。
好不容易煦陽離開視線,一提就又是一肚子火。
曲思瑤嘴角勾起一抹諷意,“它還想挑撥咱倆的關系呢,感覺它聰明吧,好像又挺蠢的。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不過看樣子,它真的不能離開我,前天還想跑,現在居然求我讓它跟着。‘我de’,它從我這得到了什麼,還是說它的什麼東西在我這,所以它必須跟着我。”仇思今喃喃。
“反正要跟着你,正好你多觀察觀察。現在咱們先幹活吧,感覺能活下來的不多。”曲思瑤語氣急轉直下。
提起這個,仇思今胸中火焰消了幾分,逐漸變為沉重,“昨晚太冷了,在南方,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超低溫。而且現在很多人都穿的是短袖……”
後面的話不用說,在場的兩人心知肚明。
留下的紙鶴盤旋在仇思今二人上空巡邏,順便不時查看哪裡還有活人。
這輛車中有兩個人還活着,但都在昏迷中,其中一人帶傷。
她們兩個合力将人擡出來處理了身上的玻璃渣,輕輕放在廢墟旁,接着檢查其他車輛。
寒影一路過去基本都是在叫人,根據反應試着把人叫醒,然後就去下一輛,并不會仔細檢查其他人有沒有呼吸。
幾人兵分兩路,一派粗略,一派仔細。
随着她們的努力,越來越多還活着的人發現有人在挨個檢查幸存者。
有的人是被寒影的聲音叫醒的,本着求生的心理,有人把寒影這個疑似搞角色扮演的男人當成主心骨,覺得是他來救他們的。
尤其有個喇叭一直在重複“去找部隊、防空洞”,讓這批在異常低溫下艱難存活的人類重新燃起希望。
路口的人聚集地越來越多,仇思今和曲思瑤把人引出車流,集合到她們的車旁休息。
“等人到齊了,一起走。”仇思今手握改版長矛,站在車旁的一堆碎石上遠望,估算人數。
為防寒影現身範圍不夠,曲思瑤回到丁字路口,有人過來就負責接應,順便保證寒影一直在視野範圍内。
這批活下來的人中鮮少有像她們一樣完好無損的,除開碎玻璃和冰雹,還有一部分鼻青臉腫,似乎打過架。
仇思今想起紅光鼎盛時,整輛車中除了趙芳,其他人似乎都非常焦躁,想要做點什麼發洩一下。
難道紅光隻對變異人有這樣的作用?
“仇思今!”
正陷入沉思,一道不可置信的女聲從人群中傳來。
仇思今正要擡頭查看情況,就見一個髒兮兮的身影從人群中沖過來,身後緊跟着出來一個有些臉熟的男生。
“仇思今,真的是你啊。”那女聲難掩激動,人影飛速撲到仇思今身前,帶着劫後餘生見到熟人的感動,情難自禁地抱住仇思今。
自打被何茂劫走,除了趙芳母子,仇思今就再也沒見過以前的熟人,尤其是班上的同學,一時間也忍不住用空餘的手回抱了一下,緊接着就關心地問:“你有沒有受傷?感覺怎麼樣?”
“昨天晚上那個紅光出現之後,車裡突然打起來,我頭上面撞流血了。不過在頭發下面,不容易出看來。”喬瑾淚眼朦胧,一見到熟悉的人,那股壓抑良久的委屈立刻湧了上來。
“你也能看見紅光?”仇思今捕捉到關鍵字眼,跳下石頭将她往朱昱夏休息的地方帶,“你的異能是什麼?”
“異能?我不知道。”喬瑾拉着仇思今的胳膊跟着她一步步挪動,“對了,還有方志,我上了車才發現我倆在一輛車裡,他好像也能看見紅光。”
喬瑾她們都是一個班的,喬瑾和仇思今常居班級前三,年級都排的上名,有時候會湊在一起讨論一些複雜的試題,關系還可以。
方志雖然也一個班,畢竟是異性,仇思今最多跟對方說過幾句老師交代的話,壓根不熟。
方志似乎也知道不太合适,沒靠太近,但是也從人群走了出來,不遠不近地看着她。
“好,你先别動,我給你塗點碘伏。以後盡量不要受傷,現在藥品短缺,細菌感染力增強,太多不确定因素,你一定要注意。”
在仇思今的印象中,喬瑾是個非常随和溫柔的女孩子,待人和善,忍不住多叮咛幾句。
“嗯。”喬瑾感動地點點頭,乖乖低頭,将藏在頭發中的傷口指出來,等仇思今上藥。
仇思今幫她迅速處理一下,讓她先待在那個昏迷的小姑娘身邊,自己過去找光頭商讨接下來的事。
“你知道部隊走的哪個方向嗎?”仇思今站在光頭旁邊問。
“我有張方向地圖,但是當時他們也沒去,隻有大概方位,而且現在路面塌得都差不多……我不認路……”光頭有點尴尬,從包裡掏出來一張巴掌大的稿紙遞給仇思今。
仇思今:“……”
萬萬沒想到,光頭是因為不認路才第一時間沒有帶她們去跟部隊彙合。
打開标記紙,上面黑筆畫的剪頭拐了好幾道彎,沒有具體距離數字,也沒有标志,不過總體過幾個路口還是挺清晰的。
“這不是挺好認的嘛。”
“萬一帶錯了咋整?我又不會看地圖。而且當時畫的時候,有一個路口不能确定拐不拐,要是咱們去了,路上碰上啥咋辦?”光頭不好意思地偏過頭,他真不會看地圖。
那會幾個人對着畫地圖,他說不會,仇思今就多畫了一份,給他。
“好吧,等會你帶我們去給你畫地圖的地方,我跟思瑤根據這張紙帶路。”仇思今說。
“行。”光頭瞄了眼擠擠攘攘的人群,擺擺手示意她靠近點,待仇思今俯身,小聲問,“那咱不去那個超市了?”
“去,把這幫人送過去就上路。我是怕萬一再出現降溫的事,防空洞總是比車強吧,他們又不和我們一樣,有防禦。”仇思今自己無礙,便想為同類做點什麼。
以前她打工賺了錢,也會給母親和姐姐買點什麼,或者叫朋友一起去買點好吃的,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分享欲和回報。
但是除了家裡,對外面相同遭遇或者她認為值得同情的人,她也會對那些人施以援手。
如今人類同曆大劫,她看到那些因此受傷的人,那種想要伸出援手的心理再次占據上風。
“等會把這些人送去,先找個地把東西吃了吧,好不容易能吃頓帶肉的。”光頭一想起那些蟬,就止不住流口水。
盡管他能跟着部隊幹,但是缺衣少食的,能拿到一份壓縮餅幹當跑腿費已經很奢侈了,現在能有肉吃,那可算得上神仙日子了。
“嗯。”仇思今把那張紙妥帖收進手腕空間,準備跟朱昱夏談一些事。
剛轉過身,就聽光頭突然歎道:“沒想到你還挺有社會責任感。”
“廢話。咋了?女人不能有社會責任感嗎?”仇思今一下子想起初見光頭時他看不起女人的話,語氣嗆起來,“你現在還不是要靠女人。”
“行行行,不跟你争,我算是真服你了。還沒問,你咋逃出來的啊?我還以為你早就死了。”光頭記的很清,那可是團夥作案,還都是男的,仇思今一個女的能逃離虎口,他是真佩服。
“把他們都殺了,我當然就逃出來了。”仇思今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吃飯喝水那麼簡單,其中心酸難過一概不提,她現在不能露怯。
“你少廢話,有什麼想說的之後再說,我得去幹活了。放心,你這麼擡舉我,我跟思瑤會帶你一起去超市的。”
“啥意思?”光頭心裡咯噔一下,感覺她話裡有話。
“意思就是,你要是再說什麼刻闆印象的話,我們就不帶你了。”仇思今說完,不再廢話,瞥了光頭一眼,轉身找程毓交談。
瞄見仇思今黑沉的眼珠,光頭不寒而栗,身體不自覺一抖。
那是殺過人才會有的兇戾。
仇思今一轉身,态度立刻軟和下來,“程女士,你可以讓夏夏出來嗎?我需要她的能力,探測一下還有沒有遺漏。”
“可以,不過這次再換,就讓夏夏先主導吧,如非必要,我暫時不會出來了。”程毓說完,面容扭曲一瞬,再睜開眼,眼神清澈了許多。
一旁的喬瑾不明所以,剛聽到仇思今殺人,又看見這麼詭異的一幕,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下,結果胳膊撞到一個冰涼粘膩的東西,一扭頭,吓得當場尖叫。
“這什麼東西!死人!這是死人!”
喬瑾肝膽劇顫,一把抓住仇思今的胳膊往她身後躲。
仇思今循聲擡頭,發現是剛剛被蟬咬死的女人。
她渾身上下的血洞尚未幹涸,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身體,光是站着就搖搖晃晃,但依舊堅定不移地向前走,目光呆滞,卻直直鎖定在昏迷的小姑娘身上。
仇思今愣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拉起朱昱夏和喬瑾退到一邊,看着那具顫巍巍的屍體緩緩走到那小姑娘身邊,蹲下将她攬進懷裡。
小姑娘原本一直不安蹙起的眉也在一瞬間被人撫平。
“謝謝你。”女人一邊心疼地撫摸女兒燒紅得臉,一邊僵硬地向仇思今道謝。
仇思今已經見過不少奇奇怪怪的人,并未吓到,反而鎮定自若地問:“你是複活了嗎?”
“不知道,我聽到她在叫我,我就過來了。”
“媽媽……”小姑娘睡夢中似乎聽到母親的聲音,低低喚了聲,那女人身上的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仇思今俯身摸了下女人的胳膊,發現她冰涼的軀體正在緩慢回溫,“既然你醒了,你好好照顧她吧,我還有事,先過去了。”
女人颔首,仇思今便拉着喬瑾和朱昱夏到一邊去了。
恰在這時,煦陽回來了,不遠處,寒影也跳到了曲思瑤身邊彙報。
“小仇,都通知了。”煦陽自覺地從喇叭變回一條蛇,自紙鶴背上爬到仇思今頭頂盤着,蛇腦袋垂到仇思今眼前報告。
“嗯。”仇思今淡淡應了聲,蹲下同朱昱夏商量,“夏夏,能不能幫個忙,你跟寒影哥哥一起,探查一下還有沒有活人,如果救不活的就算了,其他的,你說出來,我們帶他們一起走。”
“好。”朱昱夏答應下來,隻是臉色不太好,嘴唇有些蒼白。
仇思今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腦袋,“等會回來吃吃。”
她現在差不多摸到一些“朱昱夏”的基本技能,夏夏是感知,程女士是盾,那個甯潇暫時還看不出來,不過力氣很大。
随後曲思瑤過來會合,寒影便背上朱昱夏施展輕功去感知幸存者,找到五個昏迷的,還有幾個重傷,已經不可能救回來了了,隻得放棄。
她們找了幾個看上去情況還不錯的人把那五個昏迷的擡上,一行人總算集合得差不多。
除了這邊,當時還有沖去另一側車道避難的,有看見他們的,也慢慢從遠處彙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