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之後,整個廣場上的光線都暗了下去。
在金人的幫助下,四面巨鼓在黑暗中悄然立了起來。随後負責擊鼓的力士們入場。他們的面上身上用鮮紅的朱砂繪上奇詭的咒文,身着短打,展露出強而有力的身體。他們每一個人的神情都是嚴肅的。
他們在送别他們的戰友,也是在送别未來的自己。
“那些都是雲騎軍中選出來的好戰士,基本都是新生代戰功卓絕的将領。”
應星和丹楓都看得到,這些人中不止有着仙舟天人,還有持明、狐人,以及……
“短生種?”
“對哦,就是短生種。”
趕在力士們出場時,曉蒼遠程調控好了所有的錄影機位。此刻的她正支着腦袋,等待着下面的鼓樂奏響。
“既然要融合就融個大的。浩浩仙舟無所不包,哪怕是短生種,你功勳夠了,也可以參與仙舟中的一切。”
她慢悠悠地補充道:“順帶一提,這個功勳指的是這十年中同代将領的比拼,有一套相對公平的量化考核體系。最後還要比武才能确定最終人選。”
在她這些年的宣傳下,将領們都為在這種場合登台擊鼓,為戰友送葬的名額搶瘋了。
不過今年倒是難得,居然有三個短生種在内。而且年紀看上去都不算太大。
明亮的火焰随着力士們的腳步一路燃起。從高樓向下看去,他們在場中畫出了一個以金紅色的火焰構成的咒文。
“是往生咒啦。找玉阙那邊幫忙改了改,在送英魂往生之外還有祝福的功效。”
當咒文的最後一筆繪成,力士們站到了巨鼓周圍,合力擊鼓。那聲音沉穩厚重,時而急切時而輕緩,正如雲騎沖陣時的戰鼓铿锵,也似朱明春暖時鳥語鳴啼。
這些力士們在祭典前都經過太蔔司處舞者們的緊急培訓,又習慣了軍旅生活,現在的鼓樂奏起來倒也像模像樣。随着鼓樂一點點奔向高潮,不知何時,停泊在港口的閉目赤龍們的眼睛也緩緩亮了起來。
那眸色酷烈,但又隐隐帶了些溫柔。不管負責管轄仙舟人們的死神究竟是什麼模樣,但此刻,無論原身來自哪裡的仙舟人,都願意相信那則不知何時起流傳在仙舟中的故事:有魂孤渺,有鄉難回,有龍銜燭,引魂歸途。
在鼓樂邁入高潮的時候,赤龍初醒,載歸鄉英魂,赴往生之路。
時間卡得剛剛好。在赤龍起飛,消失在了明光門中,再也不見蹤影時,正好是這一年中的最後一秒。
朱明的人們擊鼓奏樂以送他們的英雄往生。逝者已矣,但生者還要繼續前行。
随着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太蔔司中古鐘鳴響,新的一年,到來了。
不知何時,懷炎和炎庭君站到了在高樓上的最佳觀景點旁觀的他們身後。當然,這個距離的聲音躲不過丹楓的眼睛,而應星也習慣身後時不時出現一兩位甚至三位長輩了。懷炎和炎庭遺憾地發現,他們沒能吓到任何一個孩子。
“越來越不好吓了啊。”炎庭君語氣失落,那雙常年映着潋滟水光的桃花眼都垂了下來。應星有點良心不安,正在想下次是不是要配合他表現出被吓到的樣子……
曉蒼毫不客氣地戳穿了他:“扮可憐沒用哈。”
“好吧好吧。”炎庭君捏着嗓門嬌嬌柔柔,“我可是剛忙完哎,今晚的餐食該不會要我自己做吧?”
懷炎在他身邊翻了個白眼:“明白,我做。有什麼想吃的回家路上點菜。年前剛補充完食材庫,想吃什麼都行。”
“來點紅燒肉啦紅燒肉。我可是龍哎,當然要吃肉!”
“那飲月那孩子呢?”
“喜歡吃素的開除龍籍!(小聲)他就是被羅浮那幫老頭給教壞了……”
“行行行,紅燒肉……還有什麼?”
“曉蒼喜歡四喜丸子,這個我也喜歡。來點來點。”
……
迅速從葬儀現場轉到過年現場,應星有些愣神,還沒反應過來。
但好像也很合理。
“死亡和出生一樣,也隻是人生中的一環。不必把它看得太重。”
曉蒼回過頭來招呼:“你倆快跟上。師父今晚難得要大展身手,多吃點。”
“你還是叫回懷炎吧,你一叫師父我就害怕。”
前面三個大人吵吵鬧鬧,後面丹楓一邊伸過尾巴拉上應星的手腕,一邊将下半張臉埋進了身上大氅的毛領中。白色的絨毛擦過他的臉頰,讓新年限定喜怒不形于色的龍尊短暫地眯了眯眼。
“回家了。”
空中逐漸有雪片飄落。朱明前一年的第九場雪,和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