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警報聲響起的那一刻，景元先是愣了一下。他之前随鏡流來曜青時，基本都是前往正面與大軍一同【巡獵】，對兩面側翼戰線不算熟悉。但有一點他還是明白的——能通傳整片星域的尖銳警報，其背後象征的意義絕對說不上和樂。

再然後，他脊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來：有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驟然在他身側爆開，如飛逝的火流星，也似即将從地心咆哮着奔騰而出的熔岩。雖然下一刻，那股氣息就重新收斂了起來，但景元拿自己潮濕的裡衣發誓，剛才那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甚至不需要排除。這艘星槎裡除了曉蒼以外還有誰能帶給他這種壓迫感？

景元暗暗調整呼吸，控制着自己的語氣保持正常：“也許我們應該盡快采取一些措施？這道警報不屬于羅浮密碼表中的任何一道，曉蒼姐姐，你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嗎？”

如果曉蒼沒有失控，自然最好。如果她失控了，他現在的“正常”表現也不會引起她的警惕，也許能為他争取更多的反應時間，甚至反擊。

雖然景元對曉蒼報以信任，但他習慣于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并為之做出相應的預案。

曉蒼并沒有辜負他的信任。雖然她的呼吸在某一個瞬間停止了一瞬，但重新出現在通訊頻道裡的人仍然是始終保持着冷靜的謀士‘梧桐’。

她發出一聲厲喝：“全體肅靜！”

其實對于雲騎，尤其是曜青的雲騎而言，遇襲、戰鬥、存活亦或死亡，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們之所以會慌亂，隻是因為，對于駐守在北邙一線的很多雲騎而言，一級警報的上一次響起已經久遠得幾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們的主帥将這裡保護得很好。原本聯系緊密的步離獵群四散已久，孔雀軍團許久未曾進犯，這讓他們沉醉在和平的美好之中，甚至隐隐忘卻了雲騎所應恒久保持的警惕與謹慎。

不過有些東西始終流淌在雲騎的靈魂之中，一聲厲喝足以将他們離散的魂魄召回。于是當曉蒼再次張口時，通訊頻道中已重歸鎮定。

至少是明面上的鎮定。

景元觀察到，在她開口之前，她像是又深呼吸了一次。這象征着她自己現在的心情也不算很平穩，但她選擇将那點不應出現在現在的情緒藏起來……

“以大局為重”。這是所有仙舟人在成為雲騎的時候都被反複告誡的箴言。他們被要求将這些字刻入骨髓，并在必要的時刻以生命踐行。

景元看到曉蒼按住一邊太陽穴，銀色的眼瞳中映入了飛速滑過玉兆顯示屏的信息流。但同時，他也能聽到，通訊頻道中的她正在解答當下的情況，以及下達指令。

“……一級警報意味着什麼我們都清楚，在警報響起的那一刻0265通往内部星域的道路就已經被完全封鎖。我們隻是出來采購，這幾艘脆皮運輸星槎上幾乎沒有對步離專用的分子破壞武器，遇上突入進來的步離人的後果我們都知道。”

永遠冷靜。

“根據《雲騎作戰條例十八則》，戰時所有雲騎将遵循就近原則并入最近的作戰部隊，接受來自主帥的統一指揮……我知道大家很擔心0265的情況，也能理解。但回歸0265要麼通過主城或者要塞的補給線，要麼就等到這場戰争徹底結束。而達成這一結果共同的前置條件，都是先回歸仙舟所屬的星艦。”

永遠理智。

“現在，所有人檢查所處星槎的能源艙和空間鈕運轉情況。檢查完畢後将所有控制權限交到我這裡，然後找個地方把你們自己固定好。再重複一遍，一定要好好檢查空間鈕。”

她的語氣始終保持着平靜。而這種鎮定帶着強勢與溫柔，将通訊頻道中那幾道急促的呼吸聲迅速安撫了下去，使他們發僵的手腳回溫，重新拾回作為雲騎的戰鬥力。

後勤軍需官雖然也會直面前線，但他們的作戰能力甚至趕不上隔壁的炊事營……

不對。

景元胡亂發散着思維：去年羅浮雲騎内部大比好像最終勝出的人就是個炊事員？一把大鏟一口鍋打翻全場。

“景元。”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小雲騎一個激靈：“到！”

曉蒼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想什麼呢小鬼。上副駕駛，等下你來接收星槎控制權限。”

曉蒼用的星槎雖然在外表上與曜青的星槎相同，但其一整套内驅機巧都由她親自改裝過，内有乾坤。而考慮到星槎競速大師大多追求刺激，一般在飛行士的隊伍之中，而她現在帶着的是一批人憨還老實的軍需官……

算了，不如我自己腦控其他星槎。

這點計算量哪怕沒有鳳皇在，我也能靠自己搞定。

曉蒼半合上眼，等待着景元那邊确認所有星槎駕駛權限的移交。

感謝那個控制欲和疑心過剩且對人類缺乏信任的小崽子。如果不是她在北邙廣泛推行智能控制和權限确認的相關程序，現在她就隻能拖着一袋敦實的小面包慢騰騰地往主艦挪，路上要是碰到幾個步離還得幹一架。

耽誤時間都是另一回事，沒準還會損失幾個人。

雖然仙舟人隻要還剩一口氣都有希望救回來某些時候跟豐饒孽物似的，但丹鼎司的醫士們也不是什麼傷都能救回來的。

比如被步離人的爪子把腸子整個掏出來又勾得跟幾條糟爛碎布似的那種傷勢，饒是司鼎大人來了也無力回天。

這麼一想當年我被你都燒成破布娃娃了，炎庭和飲月都能給我縫回來，絕對當得上仙舟第一厲害人物了吧？

……鳳皇？

啊，鳳皇現在正陪着星星和月亮呢。

他們會，平安嗎？

“曉蒼姐姐，目前所有星槎都已經準備完成，權限移交完畢。”

小太陽的聲線有點緊繃，在緊張嗎？

是我的表現讓他感覺到不安了嗎。

曉蒼睜開眼，反手将前不久才從天風君的手裡收回的那支遊夢金捅入自己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