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節是邺國流傳多年的節日。幽蘭寓意祈福,每到這日,家家戶戶都會做糕點、插幽蘭,天黑之後還會放河燈、逛夜市,街上到了子時依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熱鬧程度不亞于元月新春。
但其實最初幽蘭節是從迦蘭國傳入的。百年前兩國曾是友好邦交,彼此的文化互相滲透交流,久而久之邺國人也過起了幽蘭節,最後逐漸變成了一種固定習俗。
每年幽蘭節我都是和連決一同過的,小時候是,長大後也是,哪怕再忙,我們至少也會一起吃頓飯。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和他的約定是第一位的。
意料之外的是,厲雲深這日并沒有去演武場,他說禁軍都尉考慮到最近大家訓練太辛苦,給所有人放了一日假,所以他也就不用去了。
難得他在家吃飯,又趕上過節,平日在廚房閑得發慌的丁嬸一大早就領着幾個小學徒起竈,一直忙到晌午,做了一大桌子菜。反正我是午後才出門,在家吃一頓做做樣子也無妨。
吃到一半,嶽楚儀來了。
來通報的下人都沒她跑得快,她人還沒到,一聲“雲深哥哥”已經飄進了我們耳朵裡。
她提着一個精緻的食盒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就将桌上的盤子推到一旁,空出一塊位置把食盒放了下來。
“雲深哥哥,我早晨聽爹爹說你今日告假,不去演武場,是身體不适嗎?”她挨着桌沿站在我和厲雲深中間,面朝着他問。
“告假?”我看向桌子對面的厲雲深。
他不是說集體休假嗎?是嶽楚儀理解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坐在桌子另一邊的隋昊幾乎要把頭埋進碗裡了。
厲雲深迅速瞥了我一眼,旋即往自己碗裡夾菜,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麼,隻是近日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沒事就好,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糕點。”她邊說邊把食盒打開,端出裡面的碟子舉到厲雲深面前,“你快嘗嘗!”
好在圓桌還不算太大,我放下筷子,起身伸手從碟子裡拿了一塊花朵形狀的粉色糕點又坐下,咬了一口,嚼了嚼,點頭說道:“嗯,味道不錯。”
甜而不膩,酥而不散,入口清香綿密,除了外形還稍有欠缺,其餘的都已經相當不錯了。很難想象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能做出此等水準的糕點。
嶽楚儀自從進來就沒正眼看過我,直到此刻才終于面相我,蹙眉說道:“又不是給你吃的!”
由于她轉了過來,手中的碟子離我更近了,我伸出手又拿了一塊綠色的。
“嗯!這個也不錯!”
誇一遍她無動于衷,誇兩遍她開始動搖了,明顯眉頭舒展了許多,嘴角也隐約有上翹的迹象。
“算你有眼光……”或許是還不習慣說我的好話,她雖然得意,這句卻隻是小聲嘟囔,然後揚起頭說:“這可是我特地找百味齋的糕點師傅學的。”
以她的性子,不像是會說這種謊的,買的就是買的,做的就是做的,裝不出拿買來的東西充自己親手做的這種事。
“厲害厲害!”我擡頭看着她,雙肘撐在桌上,一手一塊糕點,左一口右一口。
得到了我這個“情敵”的捧場,她更加自信了,轉身把碟子又遞到厲雲深面前:“雲深哥哥,你也嘗一塊。”
“我不愛吃甜食。”厲雲深不假思索地說道。
在旁邊默不作聲看了半晌戲的隋昊和剛端着茶過來的清秋聽後都在竭力壓下自己的嘴角。
“可……”
“他不愛吃我愛吃!給我給我!”
我把手上沒吃完的糕點都塞進嘴裡,起身從嶽楚儀手裡把碟子搶過來裝回食盒裡,蓋上蓋子,拿到我自己面前。
嶽楚儀臉上的得意被失落取代,她黯然站着,不走有些難堪,走了又心有不甘。
厲雲深其實隻是用了他一貫的語氣,但他也一貫就是如此冷淡。
我能理解他的用意,他沒有要娶嶽楚儀的打算,所以也不想讓她産生不該有的誤會,隻能以這種不近人情的方式來打消她的熱情和幻想,可是這樣的态度對于一個少不更事的女孩而言着實殘忍了些。
厲雲深看了看我拿過去的食盒,又擡眼看着我,突然說道:“你何時出門?”
“吃完飯。”
“正好我也沒什麼事,就同你一道去吧。”
“……正好?”我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隋昊一聽,又開始埋頭苦吃,跟犯了錯似的,硬生生幹扒了半碗白飯。
厲雲深放下碗筷,一本正經地說道:“前幾年幽蘭節我都不在乾陽,許久沒感受過節日氛圍了,難得這次回來趕上了,自然要出去逛逛。”
“你們要去哪兒?我也去!”嶽楚儀急忙問。
還沒等我說話,厲雲深起身往外走:“我去叫人準備馬車。”
嶽楚儀見他走了,也趕緊跟了出去,偏廳裡除了我,就隻剩下隋昊和清秋。
我用食指叩了叩桌子,悶着頭的隋昊惴惴擡起頭。
“禁軍可以集體休假?”我開門見山地問。
隋昊抿了抿嘴,眼神飄忽,不敢吭聲。
我無語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明白了。”
厲雲深這分明就是想監視我,還說什麼不會過問我的私事。
罷了,他一個人跟也是跟,帶着嶽楚儀兩個人跟還是跟,跟就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