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清秋把食盒送回房裡,起身往宅子正門走,清秋提着食盒追了上來,小聲說道:“夫人,将軍他真的好些年沒在乾陽京過幽蘭節了,就連新春團圓的日子也常常都是在關外度過的。老将軍走得早,将軍這麼多年一個人無依無靠,沒有家人陪伴,好不容易等到您,才算是有了完整的家。所以清秋真心希望夫人今日能和将軍玩得開心!”
聽到她的話,我恍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隻顧着哀憐自己,忘了厲雲深也同樣是個失去至親的可憐人,他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不僅是他,清秋、隋昊,還有這府上的許多人,都有着凄苦的身世。
我一陣唏噓,心不在焉地走到門口,發現厲雲深正在馬車前等我,那枚“廉價”玉佩在他的黑色衣裳上十分晃眼。
在他這兒住了一段時日我才知道,他不是故意總穿得黑漆漆的,而是他真的隻有一堆黑衣裳——深的黑、淺的黑、純的黑、帶花紋的黑、厚的黑、薄的黑、上衣黑、褲子黑,全部都是黑,其他顔色的衣裳屈指可數。
我問過他為什麼隻有黑衣裳,他說因為這樣方便,無論是制衣還是穿衣都不必刻意去挑花色。
我回過神,緩緩朝他走去,一擡眼看見嶽楚儀已經坐在馬車裡了。
到街市的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隻是三個人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内,難免有些難熬。
起先嶽楚儀還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但厲雲深幾乎不曾搭腔,隻偶爾“嗯”一聲應付應付,沒多久她也就不說話了。安靜下來後的車廂變得更加詭異,半個時辰不到的路程硬是走出了一個時辰的感覺。
終于到了目的地,厲雲深說是要去探望住在附近的幾個老将士,讓我和嶽楚儀兩個人先逛,我也就隻好帶着這位大小姐随便走走。
她不跟我說話,我倒忍不住主動找她說話:“郡主,我可否問你個問題?”
“你想問什麼?”她警惕地看着我。
“你喜歡厲雲深什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在經過的每一個小攤前都駐足翻看,邊看邊說:“我隻是好奇,他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對他如此執着?”
嶽楚儀愣了愣,故意提高聲音說道:“他……他哪裡都好!”
“比如呢?總有具體的事吧?”
“他說他會保護我!”她自信地挑了挑眉。
“幾歲?”
“我……四歲……”她的聲音小了下去。
我不禁笑了笑。
“你笑什麼!”
我無奈地搖搖頭:“還有呢?”
“他……他……”她跟在我身後,支支吾吾地攥着手,“他救過我!在厲宅後面的池塘裡。”
“幾歲?”我再次問。
“六歲。”
“還有呢?”
“他替我受過罰,挨了皇上一頓杖責。”
“幾歲?”
“八歲。”
“還有呢?”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再也答不上來。
“……沒了?”我詫異地停下來回頭看她。
我還以為她會順着年齡增長一直說到如今的十九歲。
“所以,你說的這些事都是小時候發生的?”
她連忙想辯解,卻發現無從解釋,隻能嘴硬地了回一句:“那又怎樣……”
我歎了口氣,盯着地上猶豫片刻,重新擡起頭看向她,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喜歡一個人的确是憑感覺的,可有的時候,隻憑感覺也許會讓自己陷入錯覺。”她剛要開口,我又繼續說:“我不是以厲夫人的身份與你說這些,而是以同為女子的角度在給你建議。”
她低下頭,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你大可以繼續喜歡他,我不會阻止,也阻止不了,因為這是你的權利。我隻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而不是一味地在他面前放棄自尊。”我從小販手裡接過油紙,遞給她,“喏,嘗嘗。”
“這是什麼……”她看着油紙裡包着的幾個泛着紅光的扁圓黃團子,擡起頭小聲問。
“糖油粑粑。”
“看起來好惡心……”
“那你别吃。”
我抽回手,她卻一把将油紙搶了過去,熱乎的包裝燙得她趕緊換了一隻手拿。
“紅塵姐姐!”
聽到有人叫我,我四周看了看,路對面的小蝶正又蹦又跳地朝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