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退出草甸,騎馬返回成都府。
到了灌縣,氣溫回升,澤爾也穿不得皮毛一體的大袍。他在江邊鎮口放了駿馬,就要尋成衣鋪子買衣裳。蕭淩寒看見馬跑了,想要去追被澤爾阻止,不解何故。
澤爾走上青石闆路,打量兩邊店鋪,漫不經心地道:“它回它主人身邊了!”
蕭淩寒不解:“你不是它主人?”
澤爾走進一家看上去不錯的成衣館,簡單回了句就沒再理會蕭淩寒。
澤爾拿起一套淺水色的衣裳和蔥色外袍往身上比劃了下就進了更衣間,再出來時已是翩翩俊俏郎。雖然灰色蕾絲眼罩仍舊戴着,也消減不了他承襲西親王的矜貴氣質。再出鋪子,蕭淩寒也和監察司門人彙合,幾人一看澤爾均是眼前一亮,饒是他們來自京畿看慣了富貴花,仙葩枝也折服在澤爾的風姿中。
聽蕭淩寒介紹他是林争春哥哥時,更是瞪眼張嘴作吃驚狀。
“林修士跟林公子可真是不一樣。”
“林修士不如林公子會打扮自己。”
蕭淩寒哼了聲,冷聲反駁:“林修士是天然去雕琢,有什麼可比的。”
澤爾反問道:“我妹妹不喜歡打扮嗎?平時她都幹什麼?”
不待蕭淩寒回答,幾個門人左一言右一語地說開了。什麼胡璇舞步掄大錘,什麼倒拔垂楊柳,什麼拆牆若拂風…
澤爾越聽越覺得自己妹妹被老爹養廢了!心想當初就該把她送到西家,請貴婦教她淑女儀态!正思忖着,馬車過來,衆人就此打住不再聊此話題。待兩人上車後,門人才把時家父母身故的消息告知蕭淩寒。
蕭淩寒聞言脫口一句:“壞事了!”
澤爾見他表情凝重,聽聞時家也猜出來是靈脈的父母。說道:“先去看屍體再說。”
蕭淩寒側頭看他,冷淡說道:“這是衙司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澤爾輕呵一聲,頗為冷傲地道:“那就請你把我放在總府路三十八号,我們暫時作别,待我拜會姑母之後再來找你。”
蕭淩寒愣怔:“總府路三十八号不是鼎彙豐嗎?”
澤爾:“對啊,我這個伊市分号掌櫃來此地當然應該過去看成都府分号的同僚!”
蕭淩寒琢磨出些味兒了,蜀商同盟操縱鐵劵鋪子壟斷蜀地貨币彙兌,他正愁找不到破法,這就送來鼎彙豐這個銀莊巨擘可與之抗衡。
他沖着澤爾笑了笑,說道:“剛才一路言語不恭純屬誤會,我想請教鼎彙豐在沙海也有分号?”
澤爾:“這是當然。”
蕭淩寒越笑越賤,拱手作禮說道:“待林兄拜見林夫人與趙大人之後,我派人去接你,你我再細談。”
澤爾虛眯雙眼,打趣道:“蕭大人舉得起放得下,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蕭淩寒呵呵:“蕭某早年在奉蓮殿修行,煉得最好的就是打太極,你推我擋,你來我往。況乎經曰時移則勢異,勢異則情變,情變而法不同!這個态度嘛自然也是跟着時勢改變的。”
“好說,好說,你我合作愉快。我也想盡快解決蜀州之事。”澤爾抽抽笑了起來,因無扇子隻能伸手顔面遮擋。蕭淩寒見他如此儀态竟然聯想到了時爾梅,想到剛才他為挑選一根繡樣合意的腰帶就耽誤了許多功夫,不由說了句:“小春跟你一點都不像,要不是木道長證明我真不相信你們是兄妹!”
這句話直戳澤爾的忌諱,他斜睨了蕭淩寒一眼,冷聲道:“我跟她哪裡不像?眉眼、鼻口這些外貌一個随父、一個随母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蕭淩寒:“氣質和儀态不一樣。”
澤爾松了口氣:“這些都是可以後天訓練的,這次我會帶小春回家,好好教導她。”
蕭淩寒聞言急道:“讓小春做她自己喜歡的事不好嗎?”
澤爾瞪了他一眼,輕斥道:“你懂什麼?!若小孩子随性散漫養成習慣,再大些就教不回來了!當初聽說她要來帝國我就反對,姑姑不在京城,她孤身至此誰人照料?!”
蕭淩寒:“她成年了,還需人照料?”
“成年?”澤爾驚啧了聲,才回神過來,小春跟自己一樣越級成長。現在的她在尋常人族眼裡的确與成人無異,但論心智還要等接觸之後才能做個判斷。
蕭淩寒見澤爾愣怔,也隻當他是兄長負責,怕妹妹因失儀而吃虧。遂又說道:“小春質樸如璞玉,心思純然毫無旁念。”他想起與林争春分别時的情景,笑意蔓延如春風和煦,漾開唇畔。他繼續說道:“至于衣着打扮,儀态規範注定不會成為她的追求,而是點綴她的旁枝末葉。你還不知道吧,為了更像一個女行商,她已經學會了绾發、包頭與基本的帝國婦人儀态。她這樣做隻是想當好監察司小旗官,隻是想完成司令任務。所以,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讓她在沃土裡繁花盛開而非插在花瓶裡孤芳自賞。”
澤爾抽笑,心想都是男人,你在這兒跟我裝什麼裝?!留在帝國供你欣賞就是沃土繁花,跟我這個哥哥去伊市就隻能當花瓶成孤芳?!你這雙标有些過了,澤爾說道:“蕭大人對我妹妹的評價不低啊。沒想到蕭大人手底下能人無數,會對一個最低職位的小旗官有如此細緻且主觀的評價。”
蕭淩寒聽他這話外音,哥哥護妹妹也跟母雞護小雞似的,可他對林争春的心意絕非黃鼠狼之于雞窩。他端坐起身,挺了挺胸,整理了下廣袖,表露心意道:“小春是十二門唯一的小旗官,我作為掌司當然會特别關注。我很欣賞她,不論她是不是我的下屬。你一味強調的女子标準會束縛天性,讓她失了活力生機。”
澤爾冷哼了一聲,心想又有在澤浣面前告爹的由頭了。讓小春來帝國的後果就是花都沒開全就招蜂引蝶。他打量着蕭淩寒,心想,你誰啊,憑你也敢欣賞我家妹妹。“蕭大人就像個眼光毒辣的采玉人,一眼就看出我妹妹是塊璞玉。可璞玉不雕與頑石無異,打磨之後才能顯露它真正的品質。我的妹妹不會永遠是監察司小旗官,她應該去見識大世面。”
蕭淩寒聽罷剛剛才好那麼丁點的态度瞬間冷了下去,身為男人的他當然知道。林争春要是稍作修飾,将會是何等姿容,又會引來多少矚目與觊觎。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傻,就應該剪掉她的根莖,插在花瓶裡、揣在他兜裡!
澤爾見他吃癟,暗爽,繼續說道:“我當然不會違背她的意願,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沒人會比我這個同胞哥哥更想她過得好。”
蕭淩寒來了勁,正想端出他是帝國世子、未來儲君的身份給自己加碼。就聽澤爾說道:“隻是她太小了,按照帝國習俗也不會把一個才十歲的小丫頭放出去做事,更别說其他的了!就算父母無暇顧及她,我這個哥哥也該肩負起教養她的責任。”
“你說什麼?”蕭淩寒悚然,林争春幾乎與他同高,能舉大弓,能擒巫士,怎麼可能隻有十歲?!他再次确認道:“你說她現在多少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