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道:“你用了我送給你的體香膏?”
林争春:“可不是,一盒膏都快用完了也遮不住那股怪味兒!”
時爾梅輕聲說道:“沒關系,等到了茶園,我再給你調配新的味道。其實,我也不介意那股怪味兒,跟麝香似的,你多聞聞就習慣了,怪好聞的。”
林争春皺眉,滿是厭煩地道:“你快别說了,我讨厭體味。你都不知道我要是回雪域家裡會因這股味道惹多少麻煩事,我都恨不能拿刀把後脖頸那團肉剜了去!”
時爾梅抽笑,快慰自己倒是沒體味,就算盛夏之日也無汗無味兒。曾經他嫌棄過自己這幅怪身子,但此刻他卻無比慶幸,他閉上眼在縷縷梅香中睡了過去。
在飛雪中打坐的木桐子冷冷望着兩人,暗自吐槽時公子與澤浣相比簡直天上地下,想他的師尊澤浣才不會如此幼稚加如此心機。他往火堆裡添了些木枝之後起身走向坡地溪流方向。小兵洗碗許久未歸,尋他的镖師也一去不返,木桐子放心不下沿着蔓草低伏的小道消失不見。
雪小而綿密,山地上已然積了層,白茫茫一片,看不清通往溪流的路在何處。
木桐子心下一沉,變回原形猞猁,嗅尋小兵和镖師的氣息,旋即朝深邃無垠的叢林深處奔去。層層疊疊的高樹如蓋,擋住了落雪,一條斷枝折藤的拖拽路徑赫然顯現在灌木叢間。猞猁不敢怠慢,朝着遠方咆哮一聲。破音如波,橫掃四野,阻止了野獸的撕咬也驚醒淺眠中的時爾梅。
不待他起身,林争春已摁下他說道:“不要離開火堆,不要讓火熄滅。”說話間她已然撩起裙袍掖在腰上,露出腰下短刀與服帖長褲。時爾梅才起身,隻見一路殘雪揚揚,早已沒了林争春的身影。
林争春拎起猞猁扛在肩上,依據它的指引尋到小兵與镖師的蹤迹。镖師負了傷,軟倒在地,神情驚恐望向曠野。曠野上,小兵揮舞鐮刀與一頭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斑紋野獸搏鬥厮殺。林争春放下猞猁抽刀出鞘奔向那頭斑紋野獸,猞猁落地瞬間再度變成木桐子去查看镖師傷勢,好在傷口不深,包紮過後并無大礙。
镖師指着斑紋野獸,對木桐子急道:“那是頭妖怪!我們親眼看見那隻舐水的山貓變成這樣一頭妖怪,讓林姑娘帶着你快跑,我們好容易把這頭妖怪引到此地,你們還來幹什麼。”
木桐子回頭再看,林争春手握滌塵作攻擊勢,滌塵寒芒威懾之下,那隻斑紋野獸匍地前肢緩緩後退。他背手起印,一輪淨化咒借着風雪之力渡向斑紋野獸,咒輪穿過獸身,過濾出幽藍色的能量顆粒,随着顆粒離開,斑紋野獸也重回小山貓本相。
“喵~”山貓沖着林争春叫喚了聲,憑借瘦小身量,鑽進灌木叢消失掉了。
林争春收起短刀,放下裙袍,看了看受傷的镖師對小兵說道:“你一個人堅持了這麼久?”
小兵收起鐮刀的同時雙腿打起了寒顫,驚恐萬分的回答道:“要不是邢師傅拼死與那妖怪搏鬥,我早就被妖怪叼走了。”
林争春聞言并未再言,走到镖師跟前再次察看其傷勢後,半扛半扶着他返回營地。幾人走到半道遇上了時爾梅,林争春對他說道:“後背抓傷,沒傷到要害。接下來的路程,我們還是走官道吧。慢一點就慢一點,至少安全。”
時爾梅點點頭。
木桐子看了眼時爾梅虛虛一歎,時爾梅就是一個行走的縛靈袋,無論走到哪裡總能吸引或激活沉寂中的靈氣。那些藍色顆粒是木桐子從未見識過的能量,其威力比之妖靈更甚。他道:“回去吧,我們還是不要走野路了,多走人多之地吧。”時爾梅隻能吸引的能量,不能吸收能量,這些聚集的異常能量隻能消磨在人流之中。不然再多冒出些異化野獸,他們也難以應付。
時爾梅應了一聲,待小兵走過來之後才跟了上去。
小兵才結束一場生死搏殺,很是疲憊,身形佝偻,氣喘籲籲。時爾梅走在他身邊說道:“下一程我們也要等官道開放了。”
小兵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這野道詭異至極,的确不能走。”
時爾梅:“你也要滞留驿站嗎?我有官牒可以投宿驿站,你可以跟我們一起。”
小兵微愣,不走野道他就要歸隊報信,他搪塞道:“我哪裡住得起驿站?左右不過尋個街沿住下。”
時爾梅也沒堅持,兩人跟在最後沒走多久就看見營地篝火,他說道:“城西王家商号,家主有三子,長子小濤,次子小波,幺兒小浪。你是哪個?”
小兵蹙眉,着實沒料到足不出戶的時家公子會清楚王家這種商号末流的家庭情況。他隻能說道:“我也不是家主之子,我是他旁支侄兒,替他做事而已。”
時爾梅故作了然,說道:“也是,聽聞王家長子王小濤自小就是個混不吝的街溜子,十年前離家出走至今未歸。次子小波今年才十五歲,幺兒更小。幸虧有你,不然這麼重要的官司交給誰處理都不放心。”時爾梅見小兵面露難色,欲言又止,旋即又道:“渡口的收貨檔口對王家很重要。今年権商的日子都很艱難,為了得到後三年的権權,能抵押的都抵押給錢商了。要是蜀州錢商再出些個問題,整個蜀商聯盟以及大小権商都得跟着玩完。王家靠山貨發家,隻要這條山貨貨源不斷,不管遇上多大的變故都能東山再起。”
時爾梅一番閑談,看似與小兵沒多大關系,卻早已讓小兵驚出一身冷汗。此時身在蜀南商道的他們還不知道蜀州商界的變故,他追問道:“錢商能出什麼事?”
時爾梅冷冷一笑,想到自己父親為了退出聯盟被總商們搜刮了多年經營所得,如今隻餘茶山一處寥作根基。
他說道:“錢商們能出什麼事了?靠錢生錢的營生到底不像我們作茶行、你們作山貨的買賣,隻要我們手裡有貨,就有翻盤的底氣。錢商手裡有什麼呢?鐵劵嗎?可就連朝廷發放的禁権都能改制,從一年期變成三年期,從隻攤派給總商到不記名發售。你說那些由錢商與總商聯盟搞出來的紙票能抗多大風險呢?”
小兵越發不安,他追着時爾梅的步伐急切問道:“莫不是時家公子知道了什麼内幕消息?我們這些小権商都把身家性命壓在了總商聯盟上,要是鐵劵鋪子出了事,我們可是要傾家蕩産的。”
時爾梅呵呵一笑,說道:“我就是離開蜀州内心不爽,跟你閑聊幾句。你也不必這樣焦慮,你隻是幫王家做事的夥計,領多少工錢,操多大的心。而且比起總商們來講,王家這種小権商抵死了也虧不了多少。最多換一批總商,總歸還是要靠無數像王家這種小権商落實在具體生産上面的。”
風雪中,小兵冷的發抖,這次的抖是真的渾身控制不住的抖,而非騙林争春故意裝出來的恐懼。他雖然十年有家不歸,但王家這幾年的經營卻是知道的,為了競争権商資格、擴大經營規模。他的父親早已改變了經營策略不再單一于山貨買賣,他把手中的権權放在蜀州錢商手裡抵押變現,購買桑田、聘請織戶、生産蜀絲。如果錢商出事,王家也會跟着遭殃。
在過去二十多年間,無數小権商們早已通過競権、借貸等方式融入總商聯盟構建出的商業體系,一損俱損。這也是趙淮安在銅鐵易币中表現得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的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