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鶴生直覺自己抓住了關鍵,應該說葉楠并沒有他裝出來的那麼胸有成竹,他急切地想讓蕭鶴生失控,繼而放棄,這個結論讓蕭鶴生意識到快到事情的拐點了,哪怕他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拐點之前是更猛烈的集火,次日蕭氏集團的股價一路狂跌,上午還沒結束就已經跌停關閉交易。
孔修遠等人接受媒體采訪,半真半假地講述蕭衛東在位時蕭氏曾有過的灰色操作,他痛罵蕭氏為了一己私欲傷害普通人的利益,而他們多年來反複煎熬,終于忍不住要将真相公之于衆。
采訪棚外,牛亮低垂着頭五官皺成一團,他内心糾結,“孔哥,咱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蕭鶴生不會放過咱們的……”
孔修遠冷冷斜了他一眼,“沒種的慫貨,那你現在就回去跪在他辦公室裡,看他是會毫無芥蒂地接納你回去,還是把你像狗一樣痛打一頓!”
牛亮愁眉不展,卻沒有再說什麼打退堂鼓的話。
孔修遠:“現在是什麼情形你也看清了,蕭氏馬上就完了!雖說一天兩天死不了,卻肯定是活不長了,難道你要回去陪葬?而且……就算有一天蕭鶴生要報複,我們還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來葉楠這兒也是陸明玉撺掇牽線,是他說蕭衛東想給兒子一個教訓,我們才不得已配合,這也不能全怪我們,他怎麼也得先找自己的老子算賬!”
孔修遠正說反說,終于将牛亮說服,抱着同樣心思的人最終都順利參與了這場采訪指認,有關蕭氏集團的負面新聞三天之内席卷了各大平台。
《盛夏之下》故事背景簡單,投資小拍攝進度也快,距離開機過去兩個月,姜雀已經拍攝殺青,其中亦有他狀态不佳的助力。
主角心理扭曲,現實生活中姜雀是同樣的憤怒與疑惑,他日漸憔悴找不到人生的任何答案。為什麼該他承受這不公的一切,為什麼他覺得自己也很委屈卻好像欠了所有人,為什麼蕭鶴生要被他騙又放過他?
為什麼。
又憑什麼。
姜雀回望自己的過去,找不到第二條能走的路,他必須騙蕭鶴生,是蕭鶴生要放過他,憑什麼姜雀要感到欠着他!
可姜雀每每想起,總是心口一陣發緊,他與蕭鶴生的過去讓他感到窒息,漸漸地他也開始讨厭蕭鶴生了。
這種複雜糾纏的濃烈情緒嚴重影響了姜雀的生活,除了拍攝《盛夏之下》,任何工作他都難以投入進去。
電影中主角因為騙到人而快意,姜雀也會心想是蕭鶴生甘願上當受他騙,并不能全怪他一個人;主角被人唾罵時姜雀心底同樣是目空一切的傲慢,他們的人生會因為不騙人好過一點嗎,根本不會,有誰能懂他們的迫不得已呢;結尾主角沒有第一時間逃跑時,姜雀同樣的茫然,為什麼不跑,為什麼還要想起蕭鶴生……
“讓他一個人靜靜,且得緩兩天呢。”殺青現場,袁祿一把拽住想要上前送花的場助,“别送了,還沒出戲。”
所有人都以為原地發愣的姜雀還在戲中,誰又知道姜雀不僅囿于《盛夏之下》,他與蕭鶴生真心假意也不曾走出來。
整個劇組目送姜雀晃晃悠悠地失神走遠,着手拍攝的收尾工作,投資方不容置喙已經定好上映日期,他們隻能加班加點地工作。當然,這正是背後姜雀的意思,他憑借着上輩子的記憶,為電影選了一個最容易出頭的檔期,他需要錢,他要回去買斷他和蕭鶴生的過去,這下他們就誰也不欠誰了。
姜雀回到劇組的酒店,看見桌上這幾個月臨時養的綠植才驚醒自己已經走回來了,小劇組不必他去刻意讨好任何人,他跟袁祿聊了幾句,登上微博配合宣發,才看見有關蕭家的負面新聞。
姜雀瞪眼,将相關資訊浏覽了一遍遍,不相信那些人的話,更不相信蕭鶴生會被人逼上絕路。怎麼可能呢,在他面前那麼自負,驕傲到好像無所不能的人竟然對自己的困境束手無策。
明明毀掉姜雀人生的大麻煩在他那兒什麼都算不上,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殺青後姜雀本該好好休養一陣,他确實沒接新工作,空閑時間都去精神衛生醫院看望姜度,但兄弟兩人見面往往是閑聊幾句就開始呆滞地對坐。
姜度受藥物控制,思維遲緩,情緒難有波動,像是缺少了一半靈魂,但凡姜雀不說話,除了眼神追逐着哥哥,他便再沒什麼反應。
姜雀心情不佳,起初對着弟弟強顔歡笑,久了便累了,陪着姜度在院子裡坐着,然後兄弟倆一聲不吭度過整個下午。
這樣的經曆多了,姜度也感到不對,某天在姜雀準備離開時他說:“哥,怎麼了?”
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姜雀有無數話語想要傾訴,他面前站着的是這世上他最親近的人。話到嘴邊始終沒能吐露出一個字,他多不稱職啊,竟然讓生病的姜度來關心他。
姜雀搖頭逞強,“沒事。”
姜度什麼都沒說,他動作緩而無力地擁抱着姜雀,滿是愧疚,“對不起。”
不論發生了什麼,不論是否與他有關,這世上沒有他,姜雀的日子隻會更好不會差。
這份溫暖讓姜雀咬緊牙齒,下唇打顫,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安安穩穩地睡一覺了,夢裡全是虧欠,欠姜家父母的、欠姜度的、欠蕭鶴生的……他的過去與未來是披上的層層枷鎖,讓他日夜難眠。
“我該做點什麼。”姜雀低喃。
姜度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