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轟然關閉,将一切過往與未來都隔絕在了門外。
心都是偏着長的,遑論種族。
纖薄銳利的手術刀片在斐蘭度指尖,閃爍着寒芒。
“拿那玩意削蘋果,你不嫌埋汰嗎?”
然而艾維雫勸阻無效,蘋果皮随着刀片的遊走,脫離果肉。
連綿不絕的紅絲帶,蜿蜒堆疊。
切成形狀規整,便于咀嚼的蘋果塊,插在銀質餐叉上,輕輕遞到了艾維雫面前。
嗅聞到清甜的揮發酯類化合物,爬行動物呲牙拒絕。
“我說過很多次的,讨厭吃蘋果。”
無論是不是從自己屍骸上種植出來,都一樣難吃。
下一秒,精神力構築出的空間轟然崩塌,顯現出原本的場景。
有機物迅速腐朽,龍族眨動瞬膜濕潤幹澀的眼球。
面對欺瞞,他選擇視而不見。
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終将分别。
“你明知道我已經死了,斐蘭度。”
磅礴愛意,能催發血肉新生。
死而複生不在此列。
蒙着一層柔和霧霭的虛影,緩緩凝聚。
另一個聲音嗤笑道:“厭惡或渴望,在已不存在的餘燼上徘徊。”
你總是這樣,自欺欺人,生命的河流不會因個人的意志而倒流。
從最小的不可分割的量子開始彙集凝聚,幾息之間虛影重塑出人形拟态。
雪白晃眼的手,以一種近乎依戀的親昵姿态,從背後環住斐蘭度勁瘦緊實腰際。
熨燙筆挺的醫師袍口袋裡,沒找到他想要的薄荷煙。
“可惜我戒煙了。”斐蘭度微怔片刻,攏住那雙冰涼作怪的手。
沒臉沒皮的家夥慣于花言巧語,笑聲帶着幾分莫名的歡愉。
是比薄荷更冰涼的氣息擦過耳垂,惡作劇般輕咬着斐蘭度的耳廓。
嘲谑道:“你猜沃特什麼時候會察覺到被我坑了?”
斐蘭度低頭,避開卷過來的蛇尾。
“事實上,我為你準備了驚喜。”
一面玻璃幕牆變換了折射角度,相鄰房間内的景象顯現。
“哈?”
霎時間艾維雫後背寒毛乍起,驚出一身冷汗。
薩林幽綠獸瞳死死盯着他,犬齒暴漲挫得咯吱作響。
面色慘白的伊凡,背着手站軍姿。
區區兩根,哦不,兩個雌蟲而已,問題不大。
開什麼國際玩笑,艾維雫心中暗吼轉身就逃,強烈的危機感如同鋒利的刀刃,直逼咽喉。
沒有經過特殊強化加固的玻璃幕牆,壓根擋不住軍雌。
破空聲在耳邊驟然響起,他猛地一側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猛然撲出的利爪。
不錯分毫看着監控器的顯示屏,伊凡熟稔的接過黑咖啡。
“順手就加了冰塊,不過我猜你不會介意的。”
斐蘭度自顧自坐下,揉着眉心。
“沒必要盯着滿屏的馬賽克,剛從培養皿爬出來,軀體的共濟協調能力是不太夠的。···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沒有蟲教導過艾維雫蟲族的種族特性,怎麼用荷爾蒙去控制活精質量。
在和辛迪43年的婚姻存續期間,在他的授意下,所有的蟲卵都一律當做未受精白蛋,由羅蘭實驗室進行了銷毀處理。
破鏡重圓是最令人惡心的橋段,沒有之一。
分明每一塊記憶的碎片都紮手,每一道裂痕都清晰記錄着無法填補的鴻溝。
以為時光能倒流,傷痕能被歲月撫平,仿佛隻要願意,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美好。
未了的執念,悄悄編織出虛妄的幻象。
沒有及時得到複位的膝關節,腫脹變形,違背構造反向彎折着。
區區皮肉之苦,而已。
單靠手掌的力度,不足以将胫骨收納回關節囊。
艾維雫深吸一口氣,以手肘作為支點,緩緩将重心轉移下壓。
借用自身的體重,所有的疼痛與掙紮都凝聚在了那一聲清脆的“咔嚓”之中。
“起開!你自己有幾百斤體重心裡沒點數嗎?”
半人半蟲獸化中的薩林,假意裝作聽不懂,哼唧着音調古怪的北地俚語。
“De quo oriundus es? Nescio, non rogo, nunquam domus fuit.”
山中無曆日,主腦空間沒有黑夜與白晝的區别。
被遺忘的角落,連星辰都不願照耀的黑暗之地。
“Monstra misericordiam, quaeso, et da mihi osculum..”
莫名心虛的艾維雫想着,該不會是窒息缺氧損傷了語言中樞吧。
他讪讪的收攏回勒住薩林脖頸的蛇尾,破天荒生出點格格不入的憐憫之情。
殉道者用拉丁語禱告,祈求着未知的慈悲。
薩林刻意收斂起自愈細胞,放縱被鱗片切割出的傷口往外淌血。
鮮血沿着下颌線滑落,滴落在冰冷地面,綻放朵朵妖豔的紅蓮。
早知道賣慘這麼有用···白白浪費了好多年。
從第8肋骨肋前端延伸出的附肢,依舊牢牢挾制對方,防止眼前人逃脫。
雙手獸化後深褐色彎鈎狀的爪,勾住衣袖不放。
獨占欲躍躍欲試,幽綠重瞳目不轉視。
“···Noli fugere。”
透過深褐色泛着油潤光澤的革質鱗翅,打量了一眼新鮮出爐的廢墟,艾維雫估算起維修賬單,心有戚戚的哀悼着所剩無幾的信用點餘額。
雪崩前,每一片雪花都會覺得自己無辜。
“薩林,停下這毫無意義的表演。”
蟲族置若罔聞,高度充血的鼻腔伴随着急促呼吸,鼻翼翕動使勁嗅聞。
沒有?
蟲化後五感增強放大,他沒理由完全感知不到艾維雫身上的信息素氣味。
視線在光滑平整的後頸找不到腺體存在的痕迹,繼而往下移···
過分發達的胸肌?不存在于蟲族的生理結構躍入眼簾。
“你···”薩林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喉嚨裡卡着沙礫,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
爪子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抓碎布料。
特意挑選純血的Mongoloid作為承載意識的容器,成女體型的奇美拉唇角上揚難掩惡趣味。
确定生物性别的決定機制,在個體的體細胞内是2條同型的性染色體(XX)。
沒有了Y染色體上的SRY決定因子基因,來搞雌同戀嗎?而且是跨物種的?
薩林遲疑了,眼神在疑惑與震驚間徘徊,被高中的生物知識砸得措手不及。
在蟲族中,隻有居住在極其偏遠星域的蚜族、薊族還維持着孤雌生殖。
啧,連人形外表都沒有的低等族裔。
他沒想出個所以然,有蟲先行一步将艾維雫攙扶起。
艾維雫的左腿不自然的攣縮着,踮起腳尖才能堪堪保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