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山間水汽溫蘊,縱有日照影影綽綽,也難存下一絲溫暖
撕裂神識的痛楚不論經曆多少回,都一樣痛得深切,何況以往是分神而用,而這回時秋實打實的丢棄了部分魂靈
伴随這頭疼欲裂之感,她還能隐約感受到藕斷絲連
被自己橫刀切斷後,正落入怪物巨口,落拓的微末知覺不斷墜跌着,如入一方無窮境界,随橫波暗流,然後逐漸被攀附的濁氣包裹,時間停止了,這一切永恒停留黑暗中。
那是一片虛無,無聲無光,無我無他,不進不退,獨留無望與瘋狂
身陷泥潭,脫身無望,不斷受醜類惡物吞噬心智,又不得不眼看自己緩緩死去的感受,着實太令人作嘔。時秋不願再去想象,若自己整副神魂落入其中又會當如何。
失張失緻,直至被濁氣徹底同化
求死不能,莫過于此
幸好撤得早,及時止損,時秋暗自心驚
她自半空跌落,跪伏倒地,方才魂靈堕落的餘韻令她燒心翻胃,神魂撕裂之痛也攪得人腦汁渾然,一時半霎間,四肢癱軟,幹脆以額貼地,修整少息
意識在無邊黑暗中經曆了痛苦而漫長的時間,而現實中不過彈指數息。
靈氣運轉過一個小周天,五感知覺方開明起來。意識恍惚間,識海之上暖陽金光閃動,平複氣血,清心咒巍然聲動,靈台頓時清明
遠林間震地之動還在繼續,虎跑鳥嘯,啼鳴連翩,不過那怪獸受鳥妖阻撓,稍掉轉頭去,換了個方向。
然後她才聽明白,近處還有個聲音不停嚷嚷着
“朋輩朋輩,可清醒些了”,畫軸器靈貼着時秋後頸大椎穴幫着梳理靈氣,見人轉醒,十分淡定飄下了地。
“多謝”,時秋手指冰冷,後背浸出一身冷汗,不由調侃自己平地栽了大跟頭,“看來這幾年過得太滋潤,行事不穩呐”
若是從前她定不會迎險而上,必然避兇而去,大不會為泛泛生靈多多考量半分。畢竟這也不是她臨泱之屬地,多管一事也與己無異
修士性格中多幾分冷酷,方多幾分平安,與其渡人不如渡己,向來是時秋為人處世之信條
可心腸冷硬之人,今日也變得臨危見義,身為掌門這短暫時日相較于時秋孑然一身,所渡過的漫長歲月不值一提,隻是臨泱歲月短暫卻深刻,讓她自覺改變頗多。
量平原深處這一村肉骨,與她相護的門人鎮民,又有何不同?
遙想去年,初遇的海内閣人時,那群修士們潦倒無依,還張口閉口天下蒼生
她曾由心反對,直言齊霜道長迂腐太過,光想着大義濟世。所謂一身由未理,何以治天下?
說來慚愧,設身處地,相似情形放之今日境地,她竟也不自覺開始勉強自己…
改變人的終究是人
“哎”,思緒萬般全化作一聲感歎
畫軸器靈有樣學樣,也跟着歎口氣,十分讨好地接着話:“說得也是,朋輩今次确實不夠謹慎”
時秋沒好氣,瞪了一眼過去
器靈全無志氣,學人模樣脖子瑟縮
“再去近處看看情況”,時秋稍作整理,忽而道
“啥?”,小金人乍聽之下扭捏起來,朝後飛退,“這如何是好,不敵便不敵,意氣用事可是不妙”
“那獸它口含濁氣,當真蹊跷”,時秋沒理睬,辨着遠方聲響,找準了方向,一手帶上畫軸便鑽入林蔭間左右穿梭
小金人咋呼幾聲,語氣有些急,“朋輩聽在下一句,還是别去了”
“不行”,時秋腳下沒停,向前方飛掠而去。别的不說,光是口含濁氣這一條便夠她好奇,“至少要知道這是何方妖物”
此獸妖氣若狂,可從外部竟察覺不出半分,濁氣侵蝕之相,實屬異常。這才讓她狠狠着了道,至少在時秋印象裡,還從未見過哪家大妖有這般天賦的。
若是此天賦得以為己所用,收攏濁氣,那豈非拔群之妙?
那首先,得先想個穩妥法子令妖服氣…
“莫要作他想了,這妖獸是相克朋輩之法,如今怕是敵不過的”,器靈讀了時秋心一般,唯唯諾諾小聲提出意見
時秋挑眉,“哦?這是何故”
“這妖獸生來能吞噬萬物,可謂陣術大敵”,器靈被時秋拽在手頭,費了半天勁才探出頭來,見時秋滿臉狐疑,便又道,“若朋輩知曉此妖底細,可答應在下速速退去?”
法陣諸術,說到底是調動天地靈氣為己所用。若對方大口一張便攪亂一方靈氣流轉,豈非法無可施?
神識已無用,陣法再不敵,那便多少有些棘手了…
“可以,你先展開說說”,時秋爽快颔首,笑得和善,示意軸快些交代
“那是混沌,是混沌呐,竟連這都不記得了哎…”
混沌?此名甚是熟悉,時秋回想片刻,腦海中浮現出一群無首袋狀,六足四翼,通體赤紅,擅樂識舞的大妖來
“啊”,時秋反問,“帝江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