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秋像模像樣将手從旁揮動,閃着金光的魂體意外的沉重,她的手臂好似鏟入砂石流中,想動動不了,想退又拔不回手,進退兩難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收回手,她發現自己整個魂都不好了,這般功德金光加身有如輕擔子挑遠路——越背越沉,很快她就被自重逼得匍匐在地,不好動彈。片刻前關關難過關關過的胸中豪情已然作灰,轉而心裡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臨危不亂
畢竟事情發展到這份上了,已是糟得不能更糟,接下來一定會往好的方向發展,時秋保持樂觀心态,四腳着地磨蹭着朝前移動
海岸邊的沙地松軟,時秋朝前爬行身上壓力漸漸壓迫到她的魂體,明明沒有□□卻能感到窒息,意識代替脈搏怦然顫動着,預示着危險将近。随後她手下一松,沙地霎時陷落,淺表的沙子連帶着她一同被埋入沙地坑洞之中
其洞深深不知深幾許,墜落的勢頭許久也未停下,時秋不再掙紮随着砂石流陷落地底心裡不禁念叨,連夜雨怎就偏挑她這漏屋使勁下…
細碎砂石摩擦着,擠壓着,帶走每一絲熱度,感覺冰冷又刺癢,壓迫窒息的恐懼跗骨攀上,分明她現在無口無鼻,可砂石灌口而入的知覺卻不似作假。時秋不斷思考着解決辦法,以此來降低不适感
記得第一次收到天邊金雲發來功德之力的時候,自己确實曾擺弄過這玩意,還想象過功德修得圓滿之後,要複刻一具閃着金光的分身來。隻是這幾年忙着建設新臨泱,沒什麼機會深挖一下各中功能,平日裡除去用功德之力喂養器靈,也未曾建設性得使用這金光
當日自己是如何将這金光捏成形的來着?好似沒費什麼功夫,是随念自動的…
時秋躊躇之時忽聞耳邊有聲音傳來——
“可曾聽聞人世間有種習俗,說的便是以酒祭天…”
好熟悉,好可惡的聲音!在這夢境裡頭能動嘴的除了她自己大概隻有方才那黑影了
時秋一下來了精神,熄滅的胸中豪情又冉冉升起,她聞音辨向,掙紮推刨數下忽而摸到身邊有一條碗口粗的枯樹根,根皮觸手有如玉質,随着音色震動而震動。難怪那黑影聲音聽着空靈,還自帶回音,應該就是自空腔的樹根中傳導而來
好呐,真可謂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她恨不能立馬飛過去會會這位大爺
樹根那頭的低低絮語不停,時秋無心拭耳以待,首先要行動自如才成,她将全身心地意念投入到操控墜滿全身的功德之力中去。該如何攪動這一池水呢?
外音為擾,外像為虛,四下皆空,時間是粘稠凝固的,功德金光沉寂靜默着等候調令。時秋放空了心思,現在她并沒有在未知的夢境中迷失方向,現在她正坐在梧桐小院裡趁着容師兄不在的檔口抓緊時間調理修煉,現在隻不過是她生命中不勝指摘,最尋常的某一瞬間…
自然而然地,吞吐納氣,金光替代了靈氣作為,自任督二脈循環而始,逐步擴展到十二正經。魂體中的金光自背部延展,随後拓展到四肢及各個經絡,最終齊聚在丹田處,羊力溫和蓄養生氣,鹿力充盈循環能量,虎力掌控爆發由内及外
“轟”一聲響,手中抓握的樹根應聲而脆斷,小簇砂流湧入斷口夾層
時秋倏地清醒過來,如閉氣已久之人浮出水面的第一口呼吸,冷冽中帶甜,意識一片澄撤,原本随意散布的金色快速收攏彙聚于丹田處,模拟人體經絡來回遊走魂體之間。她的神魂如有了血脈,有了心跳,千鈞重負的壓迫感随着功德之力的遊走逐漸淡默了下去——整個魂鮮活了起來
想随着聲音來源走,可樹根中回蕩的聲音停了,黑影似乎聽見方才木質脆裂之聲,一時間閉口不語,時秋不想貿然行進驚動對方,于是推搡砂礫的動作也收住不動
敵不動我不動,好巧不巧裹着時秋的暗砂挑準時候動了起來
砂礫伏遊,推搡着人也不知要去到多深的地底,時秋在心裡狠狠啐了一口,管不了那麼多,她伸手撈住剩下的半截樹根,勉強能夠扛着洪流不被帶走
若能縮小身形,若能就這般進入樹根空心處就省事不少,好像看看那人正做何事…
金光如有靈應心而動,時秋身形眨眼間積微成礫,逆着砂流飄得進入了空心樹根
砂流離那聲音來源越發得近,魂體還随浪而動耳邊唯有砂石聲陣陣,片刻後隐約又聽得那人道,“如今大神離去逾千年之久,爾等即行侍酒之職便也随侍到底吧”,随後幹戈聲乍響,叮叮咣咣了一陣馬上又沒了動靜
時秋也抓肝撓腮地想着,照理說夢境之中隻應有物件才對,瞧那黑影對自己的反應挺大,顯然她也算是夢中難得一見的奇妙活物了,那這人兵戈操戟又是在打誰?況且,這好生侍個酒又如何打起來的?
心裡正想着‘好暴躁個老哥’的時候,砂流終于落到了底,落點是個晦暗房間,時秋從高牆中漏出,及時變幻了身形,才沒有被砂流甩到對面牆上去
此處是間狹長石室,四壁略顯破敗可見同樣枯萎的樹根盤桓而下,樹根粗壯獨人合抱不住,難以想象此木原本是怎樣的參天巨物。根系盤結,這裡的房間大概應是填補了縫隙依仗樹根走勢而建,其形狀幾乎成三角卻獨不見房頂,擡頭眺望還能遠見上一縷天光,時秋環視一圈,地面除了碎石空無一物,大約是用作廊道之類的空間。
溫暖,潮濕,通風良好,再加上從石頭縫飄出來若有若無的酒香——在酒窖見侍酒倒也合理
對金光的操縱還不甚熟悉,時秋隻有小心着,一步一個效應緩步貼近,淅淅索索的細碎聲音不斷對面房間傳來,她找了個大石頭縫擺眼瞧着
熒熒蟾光滿堂朗朗,酒窖裡頭碗口大的夜明珠擺得密,從石頭縫有限的角度裡,隻看得到地上淌滿血紅,那黑影人站在一條大蛇尾巴前,腳邊還有一衆被割下的蛇首,足有七數。而此時那黑影還在舉着刀一來一回地動,似乎正夷然自若舉着鈍刀割那第八首
那大蛇既不動彈也不掙紮,任由黑影兩刀帶過,蛇皮一劃地取下首級,大量的新血自頸而出濺在地上,蛇血陰涼冷過室溫,一觸了地反被蒸成熱氣,時秋看不到大蛇模樣,隻有滋哇冒血的聲音在暗室内格外分明可怖
腥味入鼻,時秋沒由來得心頭大跳,她猝然意識到心要跳,血要流,蛇血才能有溫度,這大妖分明是鮮活的!
再下看地上蛇首之時心裡沒由來的沉重,到底多少大蛇該了災?不得不說所謂的‘侍酒之職’當真令人厭惡…
不是,說好的夢境無活物呢,這地方怎這般邪性,大妖們還能跑來趕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