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七月十五日盂蘭盆節,也稱中元節,本是釋家與生死家特有的節日。這兩家雖在人魔之戰後相繼沒落,節日傳統卻流傳千古。
尤其是白洞天坑這處的鬼街,每年夏時都會持續整整一個七月的“火樹銀花不夜天”。
十幾支煙火被法家弟子引起運至無根湖上方,點燃的瞬間火藥金砂噴射而出,恍若金蛇狂舞。騰飛過盛則化為巨龍張牙舞爪,照亮天際宛如白晝。
連番發射的煙火璀璨奪目,如此幾輪持續近一炷香的時間,夜幕中殘餘的火星四散,或在白洞天坑上方的空中熄滅,或徑直下墜落入無根湖。
文天祜從漫天的焰火中走出。
她逆于人潮,偶爾有相熟的弟子與她互打招呼。
腳步不辍,文天祜不知自己在心急些什麼,但總覺着應該速速回醫家彙報。
核舟的降落坪位于六一谷最北端,而醫家位于六一谷東南端,分為厚仆教學樓、敬文藥書館、神農百草園三部分。
各家學院進入前會有導引疏氣驗證身份的門禁,醫家也不例外。
文天祜收回疏氣時尺素振動個不停。
翻開一看,是師尊發的消息,讓她回了便去百草園尋她。
還有幾條研學小群的消息,文天祜沒細看,隻顧進了園。
剛進園口,迎面碰上正欲離開的農家百谷園的沈園長,老爺子神色匆匆目不斜視地疾走而去,隻差在百草園中就禦氣飛行。常年的一團和氣被焦急沖散,顯然是接到了什麼不太好的消息。
文天祜雖然好奇發生何事,但能讓沈老如此急切的事絕非小事。
視若無睹地轉身,文天祜前往百草園。
百草園由一巨大透明琉璃半罩,主體部分依着後山而建。
園口種着幾株桂樹,未到開花的季節,在朗朗夏日裡格外蓊綠。
疏氣推開百草園的門閘,裡面漆黑一片,燈盞并未點開,僅有朦胧月光穿透琉璃半罩傾瀉而下。
好在文天祜的重目夜視視力絕佳,一眼望去,遠處的景象盡收眼底。
——她的師尊季祈安,正與言笑晏晏地與人對弈。
一位白衣似雪、工筆白描;一位紅衣潋滟、濃墨重彩。
月光散射下,二人的一笑一颦都不似凡塵。直到白衣那位張口呼喚,聲音如同年久失修的收音石,低沉而嘶啞:
“祜兒愣在那做甚,快過來。”
文天祜應了一聲,重目轉至師尊季祈安身旁的紅衣女子身上。
這是……稷下學宮道家的天官邦治葉之爻。
她竟來了百草園?
文天祜下意識地摸了摸莫名發熱的額頭,奇恒之腑内,神魂深處的火焰搖曳不息。
葉之爻百草園之行,或許就是讓沈園長如此失态的原因。
道家這位資曆最老的天官邦治葉之爻聲名遠揚,但作為醫家弟子,文天祜與之并不相熟。所以她來做甚,其實本不在文天祜的思慮範疇之中。
唯有一點讓文天祜格外在意的是,每次隻要同葉之爻會面,文天祜神魂深處總會開始波動。
按理說,文天祜隻見過葉之爻三面,除卻剛拜入鴻都門時的開學典禮,二面隻是同師姐前往道家的一次占蔔講座,此生便無其他交集。
如今也隻是第三面,她魂海内的熱度卻一次比一次顯著,仿佛葉之爻的出現就是一陣助燃的燥風,不斷地煽動她神魂深處封印的記憶。
那麼,葉之爻隻能是與她被封印的記憶有關。
搖了搖頭晃去過多的繁思,文天祜壓下心頭莫名的情愫,神情自若地抱着紙傘跑過去,到了跟前,一副剛發現陌生長輩莅臨的驚訝狀。
“葉邦治也在這兒啊。”
葉之爻含笑颔首,眉間紅點比上次見着更豔了些,容貌潋滟襯得一襲紅衫都暗淡不少。若非知情,怕無人能看得出眼下的妙齡少女已有百歲之齡。
——美人在骨不在皮,不懼歲月蹉跎年華老。
葉之爻駐顔有術,一身冰肌玉骨,返璞歸真。
險些正對上葉之爻的眼神,文天祜即刻關閉重目,轉身将懷中紙傘置于石桌。
右手解下腰間芥子袋,不再拖沓,直截了當地彙報此次曆練發現的異狀:
“今年曆練我前往六一谷中周邊界的贛南地區,此地群山環繞、民俗封閉,巫觋之徒在此盛行。”
文天祜從芥子袋中取出幾副靈氣塑封的手繩,疑慮凝于一雙重瞳之中。
“有巫魔倒施逆行,行‘禁祝一科’。”
“巫魔”、“禁祝一科”兩詞一出,季祈安與葉之爻神情瞬間肅穆。二人相互對視一眼,示意文天祜繼續。
“當時我與雜家尹斯年、道家聞人墨一同前往桃源山間村,村中所有不滿總角之齡的孩子均患有囟門遲閉、疳積之症。
“我等三人去村探息,碰巧遇上年長的婦女舉五色敬神繩,年幼的孩子穿紙衣打紙傘,整個村子正于河邊‘喊夜’。”
文天祜簡要将山間村事件向醫、道兩家的天官邦治進行了彙報。
葉之爻、季祈安二人表示,會立刻将情況上報給“盟石聯盟”。
有了兩位天官邦治的重視與擔保,文天祜留下五色敬神繩等佐證便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