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百草園前往寝室的路上,看看尺素,發予師姐師弟的消息一直無人回複。
研學曆練時期,無論是鴻都門還是稷下學宮何等等級的弟子都有各自的任務,師姐師弟無暇閑聊倒也正常,畢竟文天祜也是一個剛從三天的斷網中脫離的人。
腳底打了個彎,想出醫家前往白洞天坑的文天祜揉揉略有澀意的重瞳,長舒一口氣,吊在胸口三日的氣終于放下。
什麼魔不魔、人不人、焰火不焰火的,還是先回去續覺吧。
輕車熟路地運氣飛回自己的宿舍,文天祜換了身衣服洗漱好躺在床上。
她支着腦袋回複尺素上閉網三日殘留的消息,順便在組隊的三人群聊中,言簡意赅地提了下自己的彙報。
尹斯年未回,聞人墨捕捉到的點倒是正對上了文天祜的好奇點。
【群聊·三人行必有我師】
「聞人墨」葉邦治?
「文天祜」怎麼,你認識麼?
「聞人墨」隻聞其名未見其人、擅長道家方技術的天官邦治。
一般能查到的信息文天祜都看過了,墨網上對于她的描述寥寥,都是些官方信息。隻是文天祜沒想道,連道家本門子等弟子對她都知之甚少。
「文天祜」她不帶學生也不授課?
問是這樣問,但文天祜知曉授課應是有的,畢竟她第一次見她也是在她的公開課上。
「聞人墨」沒有關門弟子,授課也是偶爾。作為師長,她在道家沒什麼建樹。
文天祜暗自咂舌,聞人墨你是真敢說啊。
再怎麼講葉之爻也是天地鼎鼎有名的道家天官邦治,聞人墨作為道家弟子,這番評價可以說是“口出狂言”了。
作為小隊隊長,為防自己的隊友繼續埋雷,文天祜岔開話題。
「文天祜」先不說這個,理百病符和窺探符上繳了吧?道家、雜家天官邦治們可有見解?
「聞人墨」道家沒有新的反饋,雜家或許有,但尹斯年尚未回信,估計還在彙報中。
「文天祜」靜候佳音,有消息再聯絡。
放下尺素仰面平卧,熄了燈的寝室漆黑一片,南面的窗紙卻透出來自白洞天坑的星星點點,明明滅滅的燈暈掃進屋内,一下便被文天祜的重目捕捉。
六一谷兩所學院的夜晚一般都是靜悄悄的,上了整日學的弟子們往往在疲憊與焦慮中入睡,然後在下一個明天開啟循環的學習日常。
但此時正逢七月盂蘭盆節,且“不夜天”的河燈入湖儀式今夜方開,想讓六一谷延續往常夜晚的寂靜實在不現實。
盂蘭盆節的人們愛好放燈入河,不止是為了紀念千年前生死家學士們殺身成仁、封印魔族的貢獻,更是源自于其内心深處的信仰。
天地的人們普遍相信,天地本身是“天圓地方”的,這套理論首次闡發于千年前的生死家。
生死家認為,人間河湖溢出“天圓地方”的邊界後便會流入北越最北部雪山盡頭的無名海。
據《天地異聞錄》記載,無名海的盡頭是冥河。
冥河并無生人,河面深黑幾近凝固,僅有無數乘放魂魄的琉燈在此停。
而現世的人們想要與冥河建立聯系,唯有河燈入湖,讓奔騰不息的人間河湖,裹挾着活人的思念前往天地的盡頭。
明明滅滅的光亮,文天祜盯久了些便頗覺百無聊賴,索性起身拉上卷簾。
深青色的厚布嚴嚴實實的遮了窗,屋内徹底沉入黑夜。
阖上眼,文天祜很快迷迷蒙蒙地睡去。
然而,前半夜晴朗一片,後半夜似乎突然變了天。
細風似刀,撲敲着院中無花果樹。
随着淅瀝雨聲滾落幾枚熟透的果子,轱辘轱辘滾入另一個世界的荒野,直至挨到一座種滿花草地墳頭方才停駐。
伴随着嘈雜雨夜的,還有少女如怨如慕的嗚咽。
“阿姐……阿姐……”
白衣少女肝腸寸斷哭聲像是燧石,刹那間點燃文天祜髓海處的火。
髓海神魂深處的火苗搖曳于冰冷的身軀中,宛若龐大的雪山中燃起的細小花火。
文天祜在她呼喊的刹那便從混沌中清醒,這是她常有的夢境,卻是久違地夢到具象化的人。
此刻,她複制着過往夢境中的行動,作為一個極為平靜的冰冷幽魂,旁觀着這苦情的一切。
少女的面容文天祜還是看不清,但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文天祜竟然能感知到她被雨水打濕的衣物,粘稠伏在肌膚上的冷意。
一壺清酒灑上種滿花草的墳頭,一壺被少女灌入咽喉。
這白衣少女顯然不會喝酒,一壺酒半壺灑落在衣襟,剩下半壺燒紅了她的臉,燒熱了她的眼眶。
文天祜隻聽見她哭着說:
“阿姐,過了今日,我就比你大了。
“……本該輪到我來守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