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
季素問剛想回答,卻被戚長安搶答。
身後傳來一青衣弟子的呼喚,戚長安應了一聲,将瓷白色的玉瓶塞入白發少年的手中,撿起擱置在一旁的耱和耙,轉身告别:
“今日份靈田打理還未完成,先走一步。”
農家少年來去如風,眨眼間便隻留季素問與文天祜原地緘默。
文天祜見此,追問那藥的心思随着戚長安離去息了。
季素問不說話,她就也不動,掏出尺素詢問師尊下一步如何,卻收到教務處發來的訊息。
【系統通知·考試信息】
「教務處」
弟子姓名:文天祜(醫家)
補考科目通知:解剖實驗課(講師:醫家地官邦教邬采)
紅色的消息映入眼簾,文天祜的神情瞬間垮了下來。
恰好此時,師尊的回信也來了。
【私信·師尊】
「季祈安」不用了,此事接下來交由我。
「季祈安」對了,你上次缺考的事情邬邦教跟我說了,先去補考吧,這次可别再出幺蛾子了。
「文天祜」好。
文天祜回尺素時不言語,季素問便罰站一般伫立在她身旁。
一擡頭瞥見師姐神色恹恹,白發少年許是以為自己惹人不快,腦袋垂得更低。
季素問頭低得像隻白色的鹌鹑,文天祜很難不注意到小師弟的局促。
她這個小師弟入門以來的局促至今未減,若是平常文天祜定會出言提點幾句。
但此時的文天祜一心挂在即将來臨的補考上,草草同師弟道了别。出了百谷園,文天祜禦氣飛行趕往醫家的厚樸教學樓。
-
醫家的門閘由一堵透明的空氣牆阻絕,唯有進門處的斷垣立着塊碩大的雨花石,上頭镌刻着短詩一句——“短牆秋風銀杏落,握筆素黃古訓得”。
厚樸教學樓作為醫家教學的主要場所,其主建築是一占地不到二畝的圓型建築,镂空的中心庭院,種着一株年歲破千的銀杏。
一人難環的主幹樹皮斑駁脫落,醫家弟子們通常都喚其為“素黃”。镌刻着千年風霜的素黃矗立在建築的中心,逐漸成為醫家弟子們在枯燥學習中所能望見的,最明亮的一抹生機。
教學樓内禁止禦氣,文天祜連爬八層,内心隻有一個想法:
——教務處什麼時候能給醫家多撥點錢,找墨家給醫家厚樸教學樓建個氣梯啊。
文天祜推開實驗室的門,燈火通明的教室内,一身醫家标配素白衣裳的女子正立其中。
邬采身形綽約,顧盼生輝,一對柳眉細長如彎月。
然一開口,出身東靈的美人卻凜若秋霜。
“等你許久了。”
農家所在的位置與醫家呈個對角,需要穿越大半個六一谷,即便禦氣腳程也是不夠快的。
但文天祜深知此時最好的回應絕對不是辯解,她連聲緻歉,讪笑着阖門入内。
鴻都門學院派醫家傳承者邬采,這位地官邦教出身白屋寒門,天賦不高但足夠努力,平日裡最瞧不起那些恃才傲物、上課遊神的烏衣子弟。
除了恃才傲物,文天祜真是完美踩中邬采的雷點:
天雁國醫聖手文蘭因之女,醫家重目天賦者。
至于對待課程,上課遊神文天祜倒沒犯過,但她特殊要求确沒少提。
這次的補考正是如此。
因為醫家重目天賦自帶的限制,文天祜不僅殺生被限,甚至不可大量聞見血。
于是文天祜便在課前找到邬采,表示她需要封閉嗅覺參加解剖課程。
當時還未開課,邬采耐心聽着她的解釋。直到文天祜提出封閉感官進行解剖,她柳眉一擰,揮揮手還是答應了下來。
見她同意,文天祜笑容燦爛、連連稱謝。
踱回窗邊自己的位置,坐下後文天祜便開始翻找閉嗅符。
芥子袋裡各式符箓頗多,文天祜找了好一會才抽出她要的那張。
見她磨蹭許久尚未動手,邬采見了雖有不滿,但并未在課上直接發作。
文天祜剛想将符箓貼至面上,卻聽有人喚她姓名。
“天祜師妹!”
文天祜扭頭去看,是位不太相熟内門師姐。
吳侬細語的師姐似乎看出了文天祜的迷茫與猶豫,便主動自我介紹:
“我叫别丹秋,東靈人,是孫邦治的内門弟子,天祜師妹叫我丹秋便好。”
“丹秋師姐。”她既這麼說,文天祜自然不會拒絕,便隻笑着點頭稱道。
别丹秋面容嬌俏,墨發用根紅絲縧編成一股長辮。一颦一笑間,秋水為神玉為骨。
她身後跟着文天祜那一頭白發的顯眼師弟。
作為入内門不到一年的直系小師弟,身形颀長的白發少年,面無表情地跟在别丹秋身後。
直到望見了師姐,少年無甚光亮的粉瞳中瞬間神采奕奕。
别丹秋不知文天祜認識季素問,見文天祜打量着自己與隊友,以為有戲,更加自來熟地湊近。
“文師妹,我見你還未動手去剖,要不要加入我的小組?”
師姐溫言軟語,身子卻是越湊越近。
别師姐,未免有些太、太熱情了……
伴随着極其鮮腥的血味兒,文天祜拿着符紙的手微微僵直,她的視線向下移去。
視線下移,重目蓦地一熱。
文天祜發現,這位師姐雖然看着嬌嬌軟軟,雙手卻各拎着三四隻被剖了半邊身子的白兔,鮮血如柱版滴落。
實驗白兔紅瞪瞪的雙眸是被人用沾了血的手阖上了,然而大片的血色卻是赫然入了文天祜眼。
少女兩眼一翻,原地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