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可以報浙大。"他突然停在垂花門洞,驚飛梁上築巢的雨燕。我數着他白襯衫第三顆紐扣折射的虹光,那是老宅窗棂上殘存的清代琉璃,"計算機視覺方向,張院士團隊..."
"成都的火鍋比較香。"我踢着門墩旁新結的蛛網,蟬蛻在鞋尖碎成齑粉。那些藏在《C++ Primer》書脊裡的舊照片,那些被反複摩挲的電子科大錄取通知書複印件,此刻正在帆布包裡發燙。
大哥哥喉間逸出的輕笑驚醒了石臼裡沉睡的睡蓮。他彎腰撿起我碰落的香囊,指節擦過虎口時帶起細小的靜電:"三食堂的芋兒雞确實值得橫跨三個校區。"
暮色在花窗上洇開加密水印般的紋路,我們停在後院廢棄的月洞門前。青石闆上殘留着孩童塗鴉的傅裡葉公式,被苔藓啃食成模糊的綠色代碼。他突然用鞋尖點着某個殘缺的積分符号:"當年我在這裡算麥克斯韋方程,被二姑婆當成鬼畫符。"
我望着他腕間黑色戰術手環随脈搏跳動,像窺見服務器機房的呼吸頻率。那些深夜在知乎收藏的量子力學段子,在b站循環播放的蓉城四季,突然化作喉間溫熱的醪糟甜香:"所以...龍泉山的星空能看到獵戶座星雲嗎?"
巷口飄來新炒的碧螺春,母親們搓麻将的脆響混着斷續蟬鳴。大哥哥摸出枚刻着校徽的金屬書簽,在青磚牆投下細長的陰影:"送你的禮物,報道那天别戴這個,"他指尖輕彈,鋼片發出清越的蜂鳴,"保密實驗室會觸發金屬探測。"
歸鳥掠過馬頭牆時,我聽見自己說好。石縫間的蟋蟀突然開始背誦二進制情詩,而我們的影子在"狀元及第"的殘碑上,終于疊成相同的斜率。
青苔攀上石橋的第七個黃昏,我學會了辨認山澗裡銀魚吐泡的紋路。大哥哥把褲腿卷到膝蓋,軍用腕表在蘆葦叢裡閃着不合時宜的冷光。我們自制的竹簍沉在水底,被夕照染成半透明的琥珀。
"要斜着攔在回水灣。"他握住我手腕調整藤條角度,指腹薄繭蹭過跳動的血管。我數着他睫毛上沾的萍沫,突然想起那些年他失聯的夏天,是否也有蜻蜓停在他給小白鼠做手術的鑷子尖。
夜露未晞的清晨,我們在竹林布下二十七個繩套。大哥哥用瑞士軍刀削竹簽,我偷藏了他割斷的傘繩,發梢沾滿帶鹹味的晨霧。"野兔會沿着月光走直線。"他指着泥地上星子般的腳印,而我盯着他後頸被蚊蟲叮咬的紅痕,像偷嘗了誰家屋檐下的冰糖山楂。
正午的曬谷場蒸騰着新麥香,大哥哥用草莖教我編蝈蝈籠。那些在實驗室馴服過納米機器的手指,此刻正被芒草劃出細小的血珠。我把自己編歪的籠子藏進布袋,裡面裝着今早撿到的孔雀藍羽毛——恰似他瞳色在強光下的漸變。
暴雨突至的午後,我們在祠堂閣樓翻出太奶奶的嫁妝箱。大哥哥用銅簪撬鎖時,我正對着菱花鏡試戴褪色的點翠頭面。樟腦味的風掠過泛黃的情書,他突然指着箱底褪色的紅肚兜:"我依稀記得抓周時你攥着這個哭了整宿。"我慌忙合上描金漆盒,卻關不住從梁上墜落的十七歲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