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懷瑾眼眸微眯起,黑沉沉地,像暗夜的遊蛇,閃着銀光吐着蛇信,“他到是比他的主子聰明許多。”
聞此,容書頓了頓,而後繼續道:“七殿下此次确是找對了人,他舟明不僅是沈然的近身小厮,還是上垂錦莊的記賬人。”
傅懷瑾蓦然一怔,繼而嗤笑道:“口說無憑,本殿如何會信他?”
“沈然雖為沈家貴子,但到底是養子,即是沈池費盡心力栽培他,可朽木終究不可雕,别說記賬罷,就連平日學府中的綱本字樣都認不全。”
容書說:“若是殿下想要那錦莊賬簿,待二人見面時,舟明自會雙手奉上。”
傅懷瑾沉吟片刻,隻盯着窗台下斑駁的月影微微愣神,直到榻上傳來細碎聲響,他下意識的快走上前,跪于榻側,柔聲喚道:“小殿下。”
掀開帳簾,卻見這人腕間赤色薄紗輕滑落,帶下一墜清鈴陣陣,蔥白皮膚在這層紅紗中若隐若現,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閃着晶亮的光。
他仍閉眼睡的香甜。
見此,傅懷瑾不由輕笑出聲,他揉了揉晏溫臉側因熟睡而壓出的紅痕,沉聲道:“殿下,甚美。”
小殿下甚美,子淵如所言,最愛美人。
“七殿下?”
傅懷瑾起身,問:“他想要什麼?”
容書仍跪在地上,“他說他隻求殿下留他一命。”
傅懷瑾點頭,道:“傳令給李鶴眠,回城前務必掩人耳目,不得讓任何人知曉舟明存在。”
“是。”
容書本叩首将退,但她見屏風後稀疏人影摻雜,躊躇一瞬後,輕聲問道:“那殿下,您要的衣裳可需現在命人送來?”
“……”
傅懷瑾喉間微滞,轉而看向榻邊那一件件胡亂堆起的撕裂衣條,其中尤以小殿下那身月白常服為最。傅懷瑾難得升起幾分良心被譴責的實感,他輕咳了幾聲後,道:“現在送來罷……除此外,再取件男子常服來……”
容書閉了閉眼,不怕死的再問:“是還照着殿下的身量找嗎?”
“……不是。”
容書秒懂,“是。”
傅懷瑾:我說什麼了?你就是???
*
薊城春中,雍冀首戰告捷,兩軍逼迫梁國兵退幾十裡。梁君大駭,派其謀士張保入薊遊說,望勸冀君收兵回都。
然冀君傅承胤屢次閉門不見,最終梁君以金銀相贈,才換得兩國一宴相談。
期間宴中,無論梁人如何威逼利誘,其國君傅承胤卻隻飲酒作歡,更有甚是在這群梁人面前大肆贊揚這次的率兵将領葉永之子葉之舟。
當着張保的面,把梁王相贈的金銀珠寶盡數賜予左相。
此一出,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已氣的揮袖而去,再不會舍面來陪笑吃酒。可張保卻不是那個普通人,盡管冀王将梁人的臉面踩在腳下摩擦,他仍舊靜言吃酒,不執一言。
他這般泰然自若的神情還未等傅承胤驚詫,到是惹了同行來的梁人的破口大罵。
而就在衆人圍堵唾罵之時,張保終于說了他所落座來的第一句話。他問傅承胤:“敢問冀王,梁冀土地可有接壤處?”
“自是沒有。”傅承胤咬過雲夫人指尖剝好的葡萄,隻覺笑話。
“既是沒有,”張保道:“假若此戰梁滅國後,那這梁國千裡土地将盡數歸于何地?”
話音剛落,滿座皆靜。
歸于何地?
那必然是與梁國接壤的大雍之境。
張保長身而立,擡眸看向座中微驚的傅承胤,笑說:“以往九國并存,皆以周為尊,可自周新君即位後,趙滅燕國所并之,其國土範圍直逼冀雍。而如今雍又攻梁,想趁天子位未穩效仿趙國擴土之法。
冀王何不仔細想想,若是此戰真滅了梁國,那雍境便為州國首位,到時候與其接壤的冀國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恐此王都便為第二個梁國罷——”
“大膽奴才,王君面前如何能允你胡言亂語!”傅珩起身,怒目圓瞪。
此言一出,立于柱側的士兵紛紛拔劍直指張保。
而還尚未動作,坐于上方的傅承胤開口道:“退下。”
“父王,您如何能……”
“寡人說,”傅承胤眼眸頗深,猶如利劍般射向殿中衆人,“退下。”
“是。”
待到衆人皆退,傅承胤看向張保,似是被其挑起興緻,眉梢微擡,傾身上前問:“那你梁國想冀軍如何?”
張保道:“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