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把銀劍似一道流影,在傅懷瑾的面前,直接穿透了晏溫單薄的身體。
一瞬間,鮮血淋漓。
雖然近看去傷的慘烈,但實際上,現在的晏溫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除去腹部的冰涼,他隻覺得喉嚨發痛,宛若一團雜亂的棉絮堵在嗓子裡,咽不下吐不出。
晏溫看着傅懷瑾。
見這人眼底因怕極而暈出的赤紅,晏溫張了張嘴,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聲音還未出,赭紅的血液便順着嘴角緩緩流下。
“晏溫……”傅懷瑾發着抖,面中驚恐更甚。
晏溫耳中轟鳴不散,他聽不清傅懷瑾所語為何,隻能盡力揚起唇角,想要這人安心。
可比笑容先顯露出的卻是奪目而出的淚水,流散在着濃霧裡,好容易積攢的氣力驟然褪去,四肢的酸脹和傷口噴湧的疼痛,潮水一般,逐漸漫上鼻息。
昏迷前的一秒,晏溫看見了在傅懷瑾身後匆忙趕來的傅韫生,和傅韫生身旁冷眸不語的燕王。
——他們和那些追殺的侍衛正巧碰了照面。
晏溫徹底安下心。
昏在了傅懷瑾溫熱的懷裡。
*
“他怎麼樣?”
傅懷瑾擰眉望着榻邊已經把了三次脈的醫師,沉聲問道。
這醫師是跟随傅韫生自冀國和親隊伍而來的,猛一被自家七殿下這麼盯着,頗有些緊張。
他擡袖拭去額間熱汗,向其行了一禮,起身道:“回殿下,太子腹部劍傷雖深,但好在未傷及髒器,按理說休養一段時日便可恢複,可是……”
傅懷瑾:“可是什麼?”
“可是太子眼下氣血不足,血虛之極,想來是未被好生養着的,所以傷結難愈,即便是恢複了,這傷痛也會斷斷續續伴着,于常人來說,算是折磨了……”
醫師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他微微擡眸,正見面前的七殿下那近乎嗜血的目光,脖子縮了縮,剩下的話是再不敢多說。
而傅懷瑾聞言,強忍下想要沖出營帳殺了燕王的沖動,盡量平和了語氣,朝那醫師問:“可有法子讓他少受些痛?”
醫師沉吟片刻,搖頭:“太子身體太差,怕是經受不了麻沸散的藥用。”
傅懷瑾沒說話,半晌,長歎一口氣,啞聲道:“退下吧。”
而就在那醫師走後不久,帳簾輕動,寒風擠過縫隙偷偷鑽進内室,炭火微拂,卷進了幾粒細小的雪花。
泛起袅袅白煙。
不知是否為傅懷瑾的錯覺,這人似是極怕冷的,即便隻是最微小的寒意,在昏迷中,他仍輕輕抖了抖身。
見狀,傅懷瑾眸光暗沉,把晏溫周身的被褥又仔細掖了掖。
沒去理會身後愈近的腳步聲。
“七殿下是何時與太子這般相熟?”
傅懷瑾手一滞,轉身,見是燕王,欲要行禮卻被這王君親自扶起。
他看着傅懷瑾臉上沾染的血漬,笑了笑,說:“怎的不換身衣服,你的三姊姊還在等你去見她。”
“謝王君關懷,”傅懷瑾垂眸,道:“隻是太子殿下還在昏睡,懷瑾實在無暇于他事。”
“這般小事何須你費心顧及,”燕王不贊同的說:“寡人會安排人照顧他。”
“不是小事。”傅懷瑾喃喃。
“什麼?”
傅懷瑾目光掃過燕王臉上毫不在意的神情,認真道:“太子殿下于懷瑾而言,有救命之恩,所以照顧殿下是懷瑾心甘情願,也是理應如此。”
燕王難得語塞,末了,他的視線移向榻上面色蒼白的晏溫,略略訝然。
方才所見這人渾身是血的衣衫,現下早已褪去,随劍刃搭在一旁椅凳上,被炭火烘烤着,幹涸成裂紋。
而此刻晏溫臉上迸濺成點的血液被洗淨,露出了如往常那般瑩瑩如玉的皮膚。
想來真的是被仔細照料的。
念及此,燕王看向傅懷瑾,問:“你二人是何時相識的?”
傅懷瑾語氣淡淡,與其對視:“冬至日夜,殿下被人捉弄差點溺死在寒池中時。”
燕王:“……”
他在外人面前向來平靜的笑意差點崩裂,燕王勉強勾了勾唇,努力壓下處于臨界點處即将暴怒的情緒,道:“稚子頑劣,寡人已經命其居于書閣内,抄書思過。”
稚子?
傅懷瑾看了眼榻上昏睡着比晏知意還要年少些的晏溫,暗暗在心底冷嗤。
這位燕王君,可真真是偏心過了頭。
“所以,”傅懷瑾長睫微垂,問:“王君此番又要如何處罰三殿下?”
燕王:“什麼?”
“王君剛剛不是審過?那群人是三殿下派來,”說着,傅懷瑾頓了頓,繼續道:“想置懷瑾于死地的。”
燕王不語。
見狀,傅懷瑾轉身看着晏溫,說:“燕冀之戰,王君若無趙國相助,相必如今情勢恐不會如現在這般。”
聞言,燕王身形一顫。
而傅懷瑾繼續道:“如果今日沒有太子殿下的舍命相救,如果懷瑾今日真的命送燕城,王君何不想想,本殿的父王、冀國國君,他會善罷甘休麼?”
燕王僞裝許久的假面終于崩裂。
他面露狠厲,朝傅懷瑾道:“你在威脅寡人?”
“懷瑾不敢。”
此話一出,燕王的怒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綿軟無力的無處發洩。
“你……”
燕王閉了閉眼,努力從牙縫裡擠出幾字:“想要什麼?”
傅懷瑾:“太子。”
傅懷瑾偏眸向燕王,說:“懷瑾想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