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拭雪?”
傅懷瑾蹙眉微凝,好半天才從萬千思緒中将此人從混沌剝離,“殿下說的可是那日與我對弈的青陵君。”
晏溫點頭:“想起來了?”
傅懷瑾稍頓幾瞬,随之卻見肩頭快要滑落的衣衫,擡手整了整,掩下眸中暗色,道:“輕浮浪子,略有印象。”
“輕浮浪子?”晏溫不解反問。
傅懷瑾“嗯”了一聲,轉而支肘瞥向晏溫耳後晶瑩小鈴,沒忍住,伸手碰了碰。接着他在這陣陣清亮顫音中開口,道:“久别重逢就着赤色豔衣勾引小殿下為之一叙,這若不是輕浮還是什麼?”
晏溫一時無言。
見人不答,傅懷瑾驟然傾身靠近,“小殿下喜歡他嗎?”
晏溫盯着抵在眼前的傅懷瑾,呼吸之間盡是此人身上濃郁到近乎醉人的沉香氣,他眨了眨眼,問:“我若說喜歡,你待如何?”
“自然是殺了。”
“.....他是燕先王之子。.”
“那便尋個合适的理由厚葬。”傅懷瑾說的一臉認真。
“......瘋子。”晏溫背倚在身後矮案前,許是懶得再與他争執,将傅懷瑾推開後徑自望向窗外落雪,道:“我不會喜歡他。”
言罷,又念及這人殺人不眨眼的瘋狗品行,晏溫再道:“你别做蠢事。”
“我知道。”傅懷瑾沉聲說。
晏溫偏眸:“知道什麼?”
“我不殺他,總會有人想要他的命,”說着,傅懷瑾頓了頓,而後刻意壓低聲音向着晏溫:“小殿下不是也想要他的命嗎?”
聞言,晏溫蓦然一怔,身形僵了僵,他捏緊垂落在膝間的衣帶,呼吸輕滞。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傅懷瑾面前,總是無處遁形的。哪怕是掩飾再完美無缺的内心的陰暗,落到傅懷瑾眼中,也都會被一擊擊破。
晏溫指尖微蜷。
他沉默半晌,低眸看向從指縫間篩過的陳舊日光,目光順着它溜溜滑去,最後停在了傅懷瑾含滿笑意的眼睛上。
半晌,晏溫忽然伸手碰上那纖長微顫的睫毛,道:“你這雙眼睛,很漂亮。”總能看穿我心中所想。
“殿下喜歡就好。”傅懷瑾握住泛涼手腕,貼在臉側,輕輕蹭了蹭。
晏溫被這莫名的親近逼紅了臉,他移開視線,手腕掙了掙,結果卻被攥的更緊。
無可奈何,晏溫隻得就着這個動作,說:“燕先王在時便常聽說那嫡長子與次子的關系甚劣。”
傅懷瑾問:“為何?”
“還能如何,”晏溫說:“王位之争,從不講究血脈親疏。嫡長子無能,即使祖例如此,燕先王仍舊有意要把王位傳與次子。”
“次子......”
晏溫擡眼:“晏拭雪。”
傅懷瑾親了親頰邊皓腕,示意他繼續。
“衆口難調,更何況這是違背周王旨意的事,許多門客臣官聽罷,不惜在殿上以命勸誡,才堪堪讓先王收回這大逆不道的心思,直到晏忱繼位,此事才不了了之。”晏溫嗤笑道:“從頭到尾,就像個笑話一樣。”
見狀,傅懷瑾眸中一痛。
後來的事,即便晏溫不說,他也派人查到了。
無非就是奪位失敗的晏拭雪為能在這王宮中謀一條生存之道,刻意去接近那時牆倒衆人推的晏溫,妄想有一天這孩子能重登青雲,好把自己從這無盡煉獄中拉出來。
但晏拭雪從未想過自己會賭錯。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從此中抽離,無論身後的少年哭的有多麼慘烈,晏拭雪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燕都王宮,戴着他僞裝起的面具繼續逍遙在千裡之外的應州道庭,
傅懷瑾想起冬獵那日晏拭雪說過的話,若隻看當時,傅懷瑾到還以為他是真心對待小殿下,才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取得自己的承諾。
但現在看來——
也不過是背叛過後,曾經的一點良知勸慰。在見到自己離開後,這位太子殿下身邊還是有能夠護住他的人,晏拭雪這些年未曾泯滅的良心才将将好受一些。
從而以此來自我勸服,當年他離開王宮的決定是正确的。
無論是對于晏溫,還是對于晏拭雪自己。
“所以殿下寫信,讓晏拭雪出現在了燕都獵場。”傅懷瑾松開手。
晏溫斂眸靜默幾息,再開口:“燕境幾載,好日子也該過夠了。此次應州雪災,晏忱巴不得借此機會治一治他的罪。”
“但那應州到底是燕國之境,晏忱也不能不管。”傅懷瑾不動聲色的接了話頭。
晏溫點頭:“應州所處荒涼偏地,再加之此次災情嚴重,他不會舍得讓二子前去。”
說罷,小太子擡眼望向傅懷瑾。
傅懷瑾挑眉了然:“所以這就是殿下想去應州的原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