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因避諱君王之名,已将全文中出現王義和王知硯改為夏義和夏乘歌,很抱歉給大家造成了閱讀麻煩。】
昨夜。
待長珏走後,紀安凝眸看向一旁燭台。思量許久,火光幾瞬明滅,再回神時,皎白月色入室,照亮了燭台裡還未燃盡的字條餘燼。
末了,紀安掀眸,望着這抹光亮愣神。
直到明月中天。
他取來外袍披身,推門而出。
如字條上說的那樣,此刻院落中央橫躺一人,沒死,胸膛還微弱起伏着,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隻是這人腰間墜着的玉佩,雖是沾了血,但也勉強可以辨認出上面盤繞的紋飾。
其為燕國最常見的五瓣茶花紋樣。
隻是蕊心與燕國城都中王子公主們常佩戴的茶花紋不同,這枚玉佩的花蕊上鑲刻的則是一小塊淺綠色的卷草。
紀安瞳眸一縮,随即擡手抹去上面深紅血漬,露出了那一小塊淺綠色的精緻紋路。
而這紋樣在燕都并不常見,且僅有廣立戰功、深受王君信任的臣官才可得賞用。
紀安垂下眼簾,看着落在衣衫一側淡暈的皎色,幾不可察的彎了彎唇。誠然,在這燕都,除了王後言氏一族,還有何人敢用此類紋樣作為裝飾?
燕都言氏,從現在往上數三代,為燕先祖摯友,在伐商戰場上曾替先祖擋下一次緻命劍傷。
自周王分封始,本是可以憑借以往功勞與燕先祖一般撈得個封王授土,但言氏重情,推拒了周王的封賞,轉而就與燕先祖一同安居在了這東山之境。
也因得這一情誼,言氏在這東燕地界有了僅次于王君的待遇,而眼前這塊鑲有卷草紋的玉佩,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言氏橫行燕土的憑證。
紀安低俯下身,伸手撩開這人面頰上淩亂的沾滿了血液的頭發,直到露出一雙淩厲憤怒的眼睛。
這雙眼睛長得倒是與王後的如出一轍。
見狀,紀安撥發的手一頓,嗤笑道:“紀某人何德何能讓言公子親自動手?”
言寄歡恨恨瞪向他,左胸現下卻是被利刃貫穿,汩汩流着鮮血順雪層蔓延,浸透了紀安身上這件垂散衣袍。
“你...你是太子的人?”
紀安直起身,自上而下睨着他道:“公子如今模樣是否該多考慮下自己。”說着,他擡腳踩在言寄歡的胸口,離那深可見骨的劍傷隻半寸之距。
言寄歡頓時被疼的無官緊皺,他咬牙朝紀安喝罵道:“賤民敢爾......”
“如何不敢?”紀安笑說:“言公子你現在的命可是落在我手裡。”
言寄歡睜圓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月涼如水,紀安松了腳,背過身去,沿着屋前這積雪石階一級級登上,待到推門一瞬,他的手停在門栓前,像是驗證什麼似的,輕聲開口喚道:“來人。”
話音才落,紀安隻覺眼前黑影紛閃,耳畔有寥寥冷風刮過。
他側眸望向身後枯樹旁出現的四五個黑衣侍衛。他們個個腰佩短劍,身姿挺立在這嚴寒霜雪中,拱手向自己道:“紀大人。”
紀安:“偏院有處廂房還空置着,勞煩你們把言公子帶過去,好生照看着,切勿讓他丢了性命。”
“是。”
接着一陣窸窣聲過後,小院複又回歸寂靜。
紀安靠在門柱前,恍然想起了那張字條下的兩行小字:
“這些侍衛就暫且留在你府上,在此事了結之前他們會保你性命無憂。”
念及此,紀安眼眸輕動,他望向橫斜樹杈後的明月半輪,向着質子殿方向緩緩傾身,待行過一禮後推門徑直而入。
隻留身後滿院澄光,混着盛密大雪紛紛,逐漸掩下那一方肮髒腥臭。
*
“母親,您為何要讓父王駁回孩兒的請命?!”
晏知意咬牙切齒,不顧一側仆從勸阻,揮手掃落案上杯盞。
接着隻聽“啪”的一聲乍響,碎片淋漓,滾燙茶水飛濺,落了身旁正佝偻侍奉的夏義滿身。
褶皺手背上被燙出大片紅痕,随之不消片刻,紅痕中逐漸冒起細密水泡,鼓鼓囊囊的,打眼一瞧卻是駭人的緊。
見此一幕,仆從們紛紛倒吸口涼氣,但當事者到是無動于衷。
這夏義隻輕飄飄瞥了一眼手背上的傷,眼睫微顫,繼而默不作聲揩去手中水漬,在衆人視線中輕輕起身,往旁邊的柱子前靠了靠。
像個活死人一樣,一聲不吭。
自從王知硯被打死扔進亂葬後,他總是這樣,行屍走肉般渾噩過日。
衆人早已見怪不怪。
但這幅情景落在此刻盛怒的晏知意眼中,就是夏義有意記仇,因杖殺其養子才怨恨至此。
念及此,晏知意氣血忽的上湧,他冷眸一斜,朝夏義沉聲道:“過來。”
夏義年歲漸老,聞言隻步履蹒跚幽幽挪着步子。
“你對本殿有怨言?”
夏義低着頭:“奴才沒有。”
晏知意腫脹的臉被氣的發紅,“是沒有還是不敢。”
“......”夏義跪在地上沉默不語,神情看着卻是十分悲苦。
見狀,晏知意氣極反笑,撩起長袖揚手要打過去。誰知才将要落掌,殿外卻忽的響起一聲尖細掐嗓:“王君到——”
這聲音浮浮沉沉,在這嚴寒冷氣中聽得不真切,像是蒙上一層薄紗,再由着凜風吹得溢進來。
言氏聞聲猛地起身,面色一變,“知意。”
“哼!”晏知意收掌甩袖,踢了踢夏義的膝蓋,“滾起來,為本殿整衣。”
“......是。”
夏義哆嗦着從地上爬起來,仿佛是真的被晏知意吓怕了,此時的他臉色慘白着,眼眸虛渾,遲遲聚不了焦。恍若一個剛從死人堆裡飄出來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