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師凜說他懂了,我不知道他悟出什麼了。而糸師冴挂斷電話後給我發過來一個意義不明的句号就沒聲了,這反而比說了什麼更加恐怖,我甯願永遠不打開這薛定谔的貓箱,已讀之後隻好裝作自己暫時死了。我決心,隻要他不提,我就絕對不提起。
但是,我說要去西班牙的事情也是認真的,在那之後忍痛放棄了一切外出遊玩,最多也就去俱樂部蹭蹭空調。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突然有一天,老爸跟我說他申請調崗回了霓虹,之後就在東京定居了。你願意搬過來麼?他有些緊張地問。
我一時半會都沒能理解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是曾經我最期待聽見的消息之一,如今真的等到了,我不願去深究,但是,但是……老爸在那邊語無倫次地講個不停,我一言不發,最後他也安靜下來。在良久的沉默後,我聽見自己說了聲好。
好啊。
我說要去西班牙的事情也是認真的,那之後忍痛放棄了一切外出遊玩,最多也就去俱樂部蹭蹭空調。一個月後我存夠了機票錢,坐在飛機上直到空姐提醒我把手機關機的時候我才給糸師冴發去消息,說自己幾時抵達馬德裡。
接機口,糸師冴戴着墨鏡站在人群中,我憑借那顯眼的發色把他認了出來。兩個人并肩走出航站樓,路邊停着一長列閃着紅燈的出租車,兩邊豎着栅欄,黃黑色醒目的欄杆是放下的狀态。通過這條馬路,就能望見平靜無波的海面。
海面?
糸師冴奇迹般縮水,肉粉色的短發縮得更短看上去毛茸茸的,糸師凜從我的背後繞過來牽住我另一隻手,正午的太陽如倒挂的懷表從雲間墜落成黃昏,三個人坐在防波提上邊吃冰棍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海面平靜無波。
糸師冴第二天就要離開霓虹了,面對這種離别,就算是他也比平時更加多話。
隻不過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聽的,大抵是說别放松、别放棄,早點追上來。說得輕描淡寫好像看見了一個笃定的未來。
我微微有點走神。
轉頭就發現糸師冴盯着我:“還有你,多喜歡幾個也無所謂,但是别鬧出什麼事件了。”
我:“……哈哈,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橫豎聽起來都不像是人話。
他話語中帶着一種事到如今的縱容,像是知道接下來我會折騰出個什麼來。這到底算是信任,還是不信任呢。我想了想,也不願現在去跟他掰扯這些:“剛好天氣很好……要去江之島麼?我們都還沒有去過吧?”
糸師冴:“又是看海啊,虧你也沒看膩……不管什麼時候,海都隻是海。寄托再多的情感海也不會有任何變化的。”
糸師凜咬着冰棍,視線在我和糸師冴之間徘徊。
我問他又中獎了麼,糸師凜搖搖頭說沒有。
去往東京的前一天,我獨自在看海,浪花一起一退規律得像是海的心跳,遠處的海面和礁石都隐沒在如煙霧氣中。出門的時候天氣就陰沉沉的,我還是抱着僥幸心理來了江之島,過橋的時候看見滿天大霧就知道和富士山無緣了,不過我還是爬了層層樓梯去寺廟參拜,又去逛了一圈商業街。最後還是來到了海邊。
我脫下鞋子拎在手裡,沿着岸邊走,時不時踩到一腳冰涼的浪,此時心中有種白跑一趟的沮喪,也有終于來了的釋然。
大概是快要下雨了,灰撲撲的雲朵邊緣壓着黑,海灘上的遊客本就不多,現在更是小貓兩三隻。我隻走了一會,聽不見人聲實在覺得不安,有種莫名擔心自己走到世界盡頭了,打算穿上鞋子去車站早點回去收拾行李。
這個時候有個小女孩跟我搭話:“好有趣啊!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海!在閃光啊!”
有麼?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隻是日光的反射。但是打破小朋友的興緻就太罪惡了,于是我也鄭重點頭,附和道對啊對啊,在閃光呢。
小女孩看了我半天:“你也是第一次看海麼?”
我搖搖頭:“就住在海邊,其實已經看了很多年了。”
小女孩豔羨地睜大了眼睛:“那就是說,每天都能看見海在一閃一閃地打招呼呢。”
我蹲下來,手肘撐住膝蓋,手掌托住露出苦惱表情的臉:“說實話,因為看了太多次……無論是灰撲撲的時候,還是金光閃閃的時候,在我看起來似乎都差不多了。隻會覺得,啊,被說準了……果然海就真的隻是海啊。”
“……”
“……”
小女孩:“聽不懂诶。”
我:“聽不懂吧?”
兩個人對視着,哈哈大笑起來。
“對了,大姐姐,可以幫忙拍照麼?”
小女孩把相機交給我,她穿着橙色連帽衫和深藍色的牛仔褲,是海邊的唯一亮色,一轉頭就跑遠了,和自己的朋友們擠擠挨挨地站在一起,小女孩高高舉起V字手勢,笑臉模糊。
雨,終于落下了。
………
……
明石愛理睜開眼睛。
她隐約聽到雨聲,恍惚了良久才分清了現實與夢境。藍色監獄的宿舍裡沒有老式鐘表,是那種挂在牆上的熒光電子表,時間流逝也悄無聲息的,真的像監獄一樣。
明石愛理現在迫切的需要一點其他的聲音。
她赤腳踩上地闆,慢慢踱過去打開窗戶,雨飄到了她的臉上。觸摸到金屬冰涼的質感,她沒忍住打了個哆嗦,站在原地發了會呆,自言自語:“果然………還是很讨厭這種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