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凫怔住了片刻,回過頭來再看向皇後時,已是滿臉陌生,“你果然知道。”
“原來真是這樣。”皇後自嘲一笑,她秋水般的眸子看着金凫,瞳孔裡面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如果我說我也是才知道你疏遠我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可笑。”
金凫冷漠地看着她,覺得她此番過來,想來不過是打算用他這個最大的秘密要挾他。他坐在龍床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想要什麼?絕無僅有的榮寵?”
皇後忽然覺得自己愛了一輩子的這個男人,此刻是無比的惡心,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她作嘔。
“金凫”她直呼他的名字,“承認吧,你所有的逃避還有害怕,都隻不過是為你的無能找一個借口,災禍四起,你無力挽救,便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放縱的借口,你如同躲瘟神一樣地躲我,隻不過是把我也歸于這一切的禍端之中了。”
“皇後!”被一句一句的話刺中心髒,金凫終于忍不住發怒了,“你可知你是在同誰說話,還是我平素對你太過寬厚,讓你竟然如此以下犯上!”
結發夫妻,卻說是以下犯上,萬般苦澀盡聚于心前,她笑着流淚,他待她何曾有過寬厚?
他們就這樣對峙了良久,等到她喉嚨終于不那般發緊了,皇後才繼續說道:“你是不是夜夜都在做着一個夢,你害死的那個孩子回來找你了,我告訴你,你夢到的是真的,他真的回來了。”
金凫終于坐不住了,直接沖到皇後面前,一把扼住她的脖子,面色鐵青,“你說什麼?”
皇後的嘴角溢出發黑的鮮血,金凫一怔,“你服毒了?”
皇後笑着對金凫說出此生她對他說出的最惡毒的一句話,“你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金凫松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後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榮光。
大難?他有點想笑,但是眼前卻不斷浮現出昔日的畫面。
他也曾情深甚笃地愛過一個人,想把她娶回來,留在他身邊,給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可是他不配。
他的手上沾上了怎麼洗也洗不掉的罪業,他本來在她面前僞裝得很好,讓她以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良人。可是新婚之夜的意亂情迷之後,他松懈了,在朦胧之間他忘記了僞裝,說出了那個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
他害怕她厭惡,害怕她同别人講述他怎樣一個罪業深重的人,他心惶惶不可終日,如同圍獵結束回到皇宮後的那一段時間一樣。
可是他還是要故作正常,隻是不能見到她,他怕一見到,自己所有的體面和自尊都化作塗在醜角臉上的爛泥,她看他的每一個目光都在述說,“看啊,他多可笑。”
那個孩子回來找他報仇了,而她竟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是啊,他的大難來了,沒有人陪他面對,留下他一個面對未知的恐懼,這是對他最殘忍的懲罰。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座山上,一個小孩搖搖晃晃地向他走來,小小的身體被兩支箭洞穿,還在不住地流血,他歪着腦袋,空洞地看向他,似乎在質問為什麼要殺了他。
然後那個小孩變成了一頭鹿,倒在了地上,而他的身後突然出現很多大臣,他們興奮地喝彩,沖上去把那隻鹿肢解,旁邊有人生火,鹿肉在火光中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所有人都在品嘗,有人把肉遞到了他的嘴邊,金凫激烈掙紮,“我不吃!”
可是那些人把他按住,盯着他的眼睛,不解地問道:“這不是你獵殺的嗎?你不吃為什麼要我們吃呢?”
“我沒有!”
“我沒有!”
金凫瞪着驚恐的眼睛,轟然倒地。
金枝和陶玉京從暗處走出來。她看着紗幔裡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平靜地說道:“國師,你說我母後死了還能看見他,會高興嗎?”
陶玉京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金凫已死,這天下,很快就要亂了。
金枝的動作很快,在金凫死後第一時間并沒有封鎖皇城,而是借金凫喪期,把前來吊唁的大将的兵權都一一收繳,并派出精銳之師全力鎮壓造反民衆。而後廢了金重關的太子之位,自己繼位,号稱昭。
陶玉京這才意識到,一定是哪裡出錯了,這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和從前竟是完全不一樣,金重關沒有繼位,盛明燭也沒有造反成功,可是他現在被困在鴻及法的身體裡,根本聯系不上謝可行,更壞的結果是謝可行後來找過他,但是沒有認出來七哥身體裡的鴻及法,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金枝如今倒是很信任他,朝上朝下,不時會有機密要事同他商量。陶玉京本來還在犯愁,如今這個樣子,怎樣才能聯系到盛明燭,又以什麼理由才能讓他相信他就是陶玉京。卻從金枝那裡聽到,“盛明燭給我遞降書了。”
這日金枝下朝之後把他叫到偏殿,告訴了他這樣一個消息。
盛明燭投降了?陶玉京不覺得他是那種會輕易言敗的人,可是金枝手中的降書,确實是盛明燭親筆所寫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