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不是會被終身困囿在後院的人,他無法理解杜宣緣這一番話,他的思維更似“何不食肉糜”一般的“為什麼會被當成禮物的身不由己”。
不過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但陳三知道某些話該不該說。
他點點頭,就杜宣緣這個計劃本身道:“若是王美人不敢呢?”
從杜宣緣交代他“叮囑”王美人,陳三便明白杜宣緣大約隻是慫恿,并未與王美人達成合作。
所以藥方給了王美人,她也不一定會将藥送進皇帝口中。
杜宣緣聞言,反問陳三:“有這個打算,誰會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陳三啞口無言。
杜宣緣又與陳三對視,笑道:“不過這件事,還能有比她更好的人選嗎?”
王美人落胎後身體一直不好,配一副補氣的藥再正常不過。
她又無子嗣傍身,榮辱全系皇帝一人,因為皇帝寵愛,而今才能享受着榮華富貴,她的依仗全在皇帝一人,沒有人會覺得她會自掘墳墓。
陳三應下這件事,他小心将藥方收好,道:“為王美人調養身體,一直由我負責,屆時将方子交給她就是了。”
他話說完,又後知後覺咂摸出點别的意味。
陳三狐疑地看向杜宣緣:“我怎麼覺得你早就知道這件事由我負責呢?”
最适合下藥的人、最合理将藥方給對方的人,這一切未免太過順理成章,巧合地像杜宣緣對皇宮裡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刻意安排一般。
杜宣緣挑眉:“這件事我确實知道。”
“不過這個計劃也是碰巧趕上趟。”杜宣緣笑道,“偶遇王美人後我發現一點小機會,這不就來找你密謀來了嗎。”
“那你這方子可是早有準備的?”
杜宣緣笑而不語。
這倒确實是提前準備好的。
昨日與陳三席間聊上幾句,了解些宮中的争鬥,杜宣緣再結合自己所知的情況,便想給皇帝找點不痛快。
嚴氏父子、尹稚已死,吳王被囚,沈孟浮的基業被梅不忍搶去不少正值焦頭爛額之際,單單皇帝在江山飄搖之時還有閑心幹這種事。
不如給他多出來的二兩肉化學閹割了。
杜宣緣初步設想的合作對象是淑妃。
她膝下僅有二皇子,二皇子天生體弱,她的恩寵又不似以前,對後來者的忌憚遠甚貴妃。
淑妃能管得住一個王美人,卻堵不住更多的“張美人”、“李美人”湧現。
這一服看不出什麼破綻的藥正可解她燃眉之急。
不過現在顯然有了更好的選擇。
杜宣緣離開後沒多久,陳三便收拾好醫箱準備去王美人處為其診脈。
太後對王美人本人沒那麼重視,奈何皇帝最近常常寵幸她,想要承歡膝下的太後自然愛屋及烏,叮囑陳三對其多加關注。
隻是陳三這一趟先吃了個閉門羹。
王美人的宮女表示她身體不适,不想見陳三,請陳三回去。
原本看不看得成陳三也不在意,改日再來就是。
但不知為何,陳三此回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堅決不肯離開,推說王美人身體一直不好,需每日一診,又搬出太後的命令。
宮女無奈隻得入内禀告王美人。
最後令陳三成功為王美人診上一脈。
脈象與前次無異,虛浮無力。
陳三暗暗觀察着王美人的神色,見她依舊郁郁寡歡,雖說不上哪裡感覺不對,也隻能硬着頭皮道:“美人氣虛血虧,臣偶得一副藥方,實乃滋補良方。”
王美人默默将手抽回,不發一言。
陳三依照杜宣緣的指示,将藥方交給王美人,并道:“這藥方雖好,卻切忌男子服用。”
原本生無可戀的王美人眼睛猛地一擡,直直望向陳三,随後她才察覺自己的神情太過露骨,稍稍收斂着眼皮,輕聲應下。
接着她又忍不住問道:“若是男子誤服會怎樣?”
陳三尴尬一笑,道:“美人隻需要記住,千萬不可叫聖上誤用。”
王美人拿着藥方,若有所思地應着。
陳三走後,王美人倚靠在榻上,閉眼小憩片刻。
她好似乘着晃晃悠悠的扁舟,在湖面上漫無目的地飄蕩,輝光落在湖面像是灑下一把碎金。
孩童嬉鬧的聲音由遠及近。
王美人擡頭望去,隻見兒時的夥伴拿着紙鸢從橋上跑過。
她探出身子,笑着向他們招手,可他們卻視若無睹地遠去,隻留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湖面上飄着。
忽然,一陣嬰兒啼哭聲響起。
王美人立刻急切四望。
一個木盆從遠處飄過來,嬰兒的哭聲越發清晰響亮。
木盆裡白色的襁褓包裹着小小的嬰兒,正緊閉着雙眼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我的孩子。”王美人伸出手,想要将木盆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