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侯賀兌的夫人便姓劉,這賀氏倒真是肆無忌憚了。
徐文颠開口:“隻要我們在他到齊州之前,将案子查清了,證據在手,他們想翻案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外邊青衣嗓音嘹亮,明珩眉眼舒展開來,替徐文颠斟上茶:“那便多謝您和高大人了。您來回奔波,幸苦了。”
徐文颠搖頭:“晉大人的名聲,我是有所耳聞的,當初他被押入州府,我等救不得他,也是心中遺憾呐。”
他擡頭,見明珩仍舊盯着台下戲子,心裡頗有不滿,但面上不表:“也還請您節哀。”
明珩漫不經心地應聲,徐文颠再也待不下去,起身告别。
出了包廂,徐文颠長歎口氣,回頭看了眼明珩的背影,暗自搖頭:小小年紀就如此沉迷這些靡靡之音,怕是難成大器。
行下樓梯,大廳裡的人已走了九成,台上的青衣還固執地唱着。
戲腔一路将徐文颠送出蘭戲院,他轉身入巷,準備回府,卻無意間瞥見一輛馬車駛過。
徐文颠回頭看去,方才攔着他的管事此刻低頭哈腰湊到馬車邊上,不少人都簇擁過去。
戲院燭火搖晃,當馬車裡的人走出來時,徐文颠看清了其上名牌。
“賀”
紅字魚紋,是翟揚賀氏的人。
……
明珩靠在椅子上,靜聽台下唱腔不斷。
忽地窗戶聲響,明珩回頭,看着傅泉翻進窗來。
見他手上拿着個信封,明珩挑挑眉:“他還會寫信?”
“不是信。”傅泉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将信封遞給明珩,“是賬單。”
明珩拆開信封,隻覺得眉心狂跳,她握着紙張的微微發顫,回頭望向傅泉。
“十六封信,他收我二百金?”
傅泉默不作聲,明珩繼續翻看賬單:“這個雇傭費是什麼?我雇他幹嘛了?收我……五百金?”
傅泉咽了咽唾沫,幹咳兩聲:“不是他,是雇的我。”
明珩擡頭,面露不解。
傅泉繼續道:“閣主說,你還完錢之前,我就跟在你身邊,一日一金,直到你還完錢為止。”
明珩沉默半晌。
台下喧嘩起來,她開口:“我不記得淩風閣以前放過葉子錢,莫不是沒生意了,逮着我一隻羊薅?”
傅泉此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開口:“閣主說,你若是能叫風先生出面,他就給你減些錢。”
“他做夢。”明珩冷笑,“風樂傾早死了。”
傅泉無言,明珩看着手上足足兩千金的賬單,走到榻邊,往上一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傅泉嘴唇抽抽,心想風先生那麼英明神武的人,怎麼會教出這麼個徒弟。
台下有人大笑出聲,聲如洪鐘:“好戲啊……好戲!”
傅泉好奇向外看去,見底下人擁簇着一個須發斑白的中年人。
“清懸,還不過來打個招呼?”底下的管事使了個眼色,令人将台上的青衣帶過來,“這可是主家的唐主管。”
清懸慢步移下台階,油彩覆住面容,可傅泉仍就能看出他面上的不願來。
唐存禮的眼神就沒離開過他的腰身,眯起眼道:“這身形,當屬一絕啊……”
傅泉打了個寒顫,回頭看向榻上躺着的明珩:“你每天就在這種地方待着?”
“這種地方?什麼地方?”明珩擡眼,譏诮一笑,“這裡不就是個唱戲的院子麼?”
傅泉一噎,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這蘭戲院背後是賀氏,你還真是膽子大。”
明珩搖搖頭,走到案邊,左手提筆:“賀不賀氏的,無所謂,主要是我喜歡聽戲。”
墨痕在紙上劃過,留下歪歪扭扭的三個字——《狼仙傳》。
傅泉瞧見了,皮笑肉不笑:“你别告訴我,你打算寫戲?”
明珩擺擺手,故弄玄虛:“這戲不是我寫的,是天上掉的。”
台下,清懸不動聲色地推開唐存禮的手,聲音低沉:“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先告退了。”
管事的面色一沉,正欲攔住清懸,卻被唐存禮按住了。
老頭眉眼溫和,好似這世上最好說話的人:“罷了,這種事,強求不得,他們登台亮相的,若是心情不好,難免失了靈氣,影響蘭戲院的生意啊……”
管事的連忙稱是:“那……喚芳魚兒來?”
唐存禮點頭,管事的便興高采烈地着人安排去了。
待他路過一旁靜立的清懸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别怪我沒擡舉你,給你機會,你不中用!”
清懸始終沉默,待所有人離去後,他擡頭,望了眼三樓亮着的燈盞。
明珩探首,眉眼含笑,向他招了招手。
後院響起輕柔的唱腔,清懸無言,轉頭回了後台,獨自卸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