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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兒在隔壁聽得津津有味。
田契與實際面積相左,早就是地方官心照不宣的手段了。豪紳的稅,如數奉還,百姓的稅,三七分賬。
再通過手下幕僚做賬,劃撥到自己的金庫裡,神不知鬼不覺。
馬知府醉得厲害,身姿搖搖晃晃:“劉老弟,這邀月樓的酒真好,有滋味。”
“你今日請我喝酒,來日進京,自然也是老丞相的客人。”他拍了怕劉善淵的肩膀。
劉善淵并未起身,淡淡地撇了一眼管家:“馬大人醉了,幫他醒醒酒。”
一瓢冷水兜頭澆下,水珠狠狠砸向馬知府的頭頂,涼徹心扉。
時間仿佛靜止,唯有水流順着臉頰流淌到圓潤的下巴上,再滴落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放肆!”
馬知府氣急,臉色變得鐵青,眉頭緊鎖,雙眼跳動着憤怒的火苗。
“恕下官冒犯。”劉善淵語氣平靜,不為所動,“您的離任交接容不得馬虎,隻要核查确實沒問題,下官即刻蓋印。”
“留給大人進京述職的時間似乎不多了,萬一朝廷追究下來……”
馬知府氣極反笑,揮舞手臂拍打桌面:“你我二人,究竟誰更怕朝廷追究?”
旋即,他又意識到自己的多言,指甲陷入肉中,反而冷靜下來。
桂枝兒抿了一口米酒。
在層次分明的甜酸味中,高速運轉起大腦。
既怕朝廷,又有自己的人手,這“劉老爺”究竟是楚淮船幫還是湘西馬匪?
但江湖人士不大可能有條不紊地接手一個擁有上萬人口的府城,一針見血地指出賬目造假。
桂枝兒用手托住下巴,整理思路。
最終還是劉善淵打破了寂靜。
“大人,您在此地為官一載,也是有感情的。”他開誠布公,“臨行前若是願意資助修繕城防、打造兵器,北境人民會銘記您的恩情。”
他放緩語調,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營造出舒适放松的氛圍。
“打什麼?打、打兵器!”馬知府表情皲裂,仿佛天塌了一般。
不裝了是吧,不演了是吧,連武器都惦記上了,私兵還會遠嗎?
“我這一生,謹遵大梁律法,絕不敢逾矩!”馬知府磕磕絆絆地商量着,“資助可以,但是留名就不必了!”
“也好,君子淡泊名利,下官佩服。”
“咳咳。”桂枝兒差點嗆到,努力把咳嗽聲憋回肺腑。
喉嚨刺撓得很,眼見馬知府被迫妥協,方知真正的斂财高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一場黑吃黑的戲落下帷幕。
送走馬知府,管家身體微微前傾,恭敬地向劉善淵彙報:“老爺,我們查到馬碌曾在天宥十三年,以送節禮為名,進過京城。”
“呵。”劉善淵嗤笑一聲,“奏折攔截到了嗎?”
“回禀老爺,隻是對肅清匪患邀功請賞,沒說不該說的話。”
劉善淵點點頭:“盯緊點,這人是個牆頭草,又慫又貪,蛇鼠兩端。”
言畢,他踱步至銅鏡前,素淨修長的手指在銅質魚洗中沾了沾水。
盆内水波蕩漾,他從耳邊鬓發掩蓋處,揭起一層薄如蟬翼的皮膚。
随手一抹,果真是人皮面具。
裡面竟是格外白皙細膩一張臉,許是因為久不見陽光,猶如汝窯白瓷,溫潤似雪。
管家低頭,趨禮回避離開了廂房。
桂枝兒透過縫隙看得不夠明晰,忍不住輕聲踮起腳尖,湊近些許。
但見男子散開束發,衣袂随着步伐飄動,舉止優雅從容恍如流雲出岫。
透露出的高貴氣質和俊朗模樣,定非一個年過四旬的官員。
“小娘子,夜色已深,還不準備歇息嗎?”
“啪嗒。”
桂枝兒手指關節捏出響聲。
大意了,忘了新任知府也是個習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