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誰人敢說讀書無用?
桂枝兒也不反駁。
她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微微眯起雙眸,神色慵懶。
“我問你們,大梁為何廢除前朝的世襲與推舉制度,改為科舉取士?”
衆舉子對視一眼,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實乃聖上英明,納天下賢才,共興國之富強。”舉子向南方杭京所在處拱手作揖。
古語有雲:學而優則仕。
這也是科舉讓讀書人趨之若鹜的重要原因。
“還有呢?”桂枝兒嘴角上揚,似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與此同時,她耳尖微動,眼角餘光向叢林中瞥去。
“科舉興,則文風盛,國之教化行焉。”王蒲沉思片刻,斟酌着回答道。
不愧是有過春闱經驗的人,眼界更廣闊些。
但還不夠。
桂枝兒搖了搖頭。
“我再問你們,世襲制讓豪門不斷做大做強,當他們分疆裂土、亂立邦國時,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王蒲先是一怔,繼而雙目圓睜,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官不世襲,就割斷了世族憑借門第優勢,把持朝政的局面。
思路打開後,一點就透。
“是了,我等若通過會試、殿選,那便是天子門生。”那位潑辣圓潤的女書生快言快語,“自然忠于朝廷,忠于陛下。”
“等等……我還沒說完呢。”桂枝兒一時語塞,擡起手來撓了撓鼻子。
“最後一問。前朝百姓貧苦,便起義推翻朝政,現如今,貴賤得以流轉,平民該如何自處?”
聞弦歌而知雅意。
科舉取士拓寬了上下階級的流動渠道。
社會矛盾得以緩和甚至化解,能人異士轉投科舉,則社稷穩矣。
“啊?”女書生嘴巴微張,似欲言語,卻半晌發不出聲音。
聽起來好像沒問題。
但、但一定有哪裡不對吧?
所以朝廷不是求賢若渴,而是防止我們聚衆造反?
王蒲表情驚愕,被定在原地。
其他書生也滿臉茫然,不住地搖頭,口中喃喃自語:“不敢苟同……”
這群書生自小隻知讀聖人言,眼光拘于淩河縣一地。
需死記硬背的帖經,掌握得很紮實,詩賦、文律也各有所長。
唯獨策論,是他們巨大的短闆。
未處策定者之位而思焉,何以對答?
“好啦。”桂枝兒如遇樂事般,展顔笑道。
途遙且長,若不來個惡作劇,颠覆大家的認知,一路上該多無趣。
“啪啪。”她旋即輕拍兩下巴掌,“下面辦正事。”
她笑容燦爛,手腕一抖。
“嗖嗖!” 袖裡箭似閃電般射出,箭影破空而去。
身後郁郁叢林中,繁枝茂葉。斑駁的光影灑下,隐約可見人影幢幢。
臨近花山崗,劫道的賊寇已悄然埋伏多時。
這是北境與東魯的交界處,雙不管地帶。
“啊——”幾聲慘叫暴露了來人。
“碰到硬茬子了。”一劫匪身着粗布衣衫,頭裹巾帕,右手被箭洞穿,鮮血正汩汩湧出。
他面容冷峻兇狠,咬了咬後牙根。
寨子裡的人還等着飯吃,今天這個道必須劫。
“弟兄們,抄家夥,上!”其餘劫匪手中緊握兵刃,寒光閃爍。其中除了少量刀劍,還有長柄的耒耜、鐵質的鋤頭。
他們目光兇狠,如同一群伺機而動的猛獸。
“不、不,銀票都給你,莫要傷人!”書生們吓壞了。
有人面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連呼喊聲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桂枝兒歎了口氣。
我方人數是劫匪兩倍,可惜大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唯有扮作随從的柳千金還算冷靜,取出了長鞭。
桂枝兒呼吸緩慢而均勻,手随心動,又是一箭射中山賊。
“我不是說讀書沒用,我是說你們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