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道黑影從瓦片上飛掠而過。
其中一位動作行雲流水,每次騰挪都自帶空靈美感,緊追其後者亦身形矯健,如影随形。
離開三号碼頭,附近的桃花蕩依舊熱鬧。
這裡有四通八達的水巷,放眼望去,酒樓連着茶館,遍布全街的大小賭場更是晝夜不歇。
“說甚麼一步走錯,禍臨身——分明是你得了新人,忘舊恩。”楚淮小戲配上弦樂和梆子,唱腔悠揚。
戲棚裡鑼鼓喧天,船把頭與桂枝兒則坐在屋頂。
“喝一杯?”寡言少語的漢子遞來酒壺問道。
“不了,我怕喝完酒走不穩,跌下房梁鬧笑話。”桂枝兒笑眯眯地婉拒。
船把頭便不再多勸,一口烈酒悶進喉嚨。
本來約好了,得手後分頭走。他卻一路相随,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桂枝兒有些不解。
男子面容冷峻堅毅,粗布衣衫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
桂枝兒甚至覺得,他不像是打小兒跑江湖的人,反而有種令行禁止的規矩感。
“女俠功夫不錯,師承何門?”船把頭挑起了話題。
桂枝兒應對類似提問已經不用過腦子了,一律以“我有一個夫君……”為開頭。
信則有,不信則無。
船把頭低垂着眼眸,輕抿嘴唇,似乎在努力尋找靈感。讓一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人來鋪墊話題,着實是一種折磨。
桂枝兒見他可憐,好笑地問道:“今晚這樣的小事,派個得力手下即可,怎麼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哦,女俠有所不知。”船把頭長舒一口氣,好似終于找到合适的切入點。
“幹咱們這行,明面賺的是辛苦錢,私底下也有些刀尖舔血的勾當。”船把頭冷着臉說道。
“手下人不知輕重,把握不好界限。”
有的活兒能接,有的活兒不能接。
既然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船把頭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年前有人在咱們船上落水喪命。若是尋常人,賠償點銀子也就罷了。可出事的是……”
船把頭用他那粗糙的手,比劃了一個官員頭頂的烏紗帽形狀。
“霍!”桂枝兒倒吸一口冷氣,“這可怎麼辦才好?”
“咳。”船把頭輕咳一聲,又指指頭頂道,“最終還得仰仗身份更大的人出面擺平。”
“那就好,那就好。”桂枝兒擔當了一個合格的捧哏。
在船把頭叙述時,她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期待和驚訝。
在關鍵時刻,又給予簡短有力的回應。“對呀!”“可不是嘛!”畫龍點睛。
船把頭一時不知她是否在敷衍,表情更加凝固。
“處在您這樣的地位,有的時候身不由己,理解,理解。”桂枝兒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沒别的事兒,我就先回去補覺了?”
見船把頭揮手作别,桂枝兒腳尖一點便掠走。
她心中嘀咕着:拙劣,僵硬地背台詞,這是受了誰的指使來傳話?最讨厭謎語人!
我本逍遙一廚師,江湖朝堂,關我鳥事。
與此同時,留在屋頂的船把頭也悶下一口酒。
“踏雪無痕的輕功,如此深厚的内力,要由夫君傳授,恐怕得是童養夫吧!”他撇撇了撇嘴。
主上想拉攏的人,真是奇也怪哉。
已是寅時,稀疏的星在夜空中閃着微弱光芒。白鹭洲邊角的小樓燈影,透過細竹編織而成的紗窗,變得柔和朦胧。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份靜谧。
謝鸢緩緩睜眼,帶着一絲惺忪與迷茫。
他掀開被褥,素白色的中衣領口微敞,隐約露出一點鎖骨和白皙的肌膚。
他沒有上妝,素淨的五官便顯出寡淡來,但又獨有一分韻味。
“小謝公子亦未寝,真是好極了。”
謝鸢揉了揉眼睛,思緒逐漸清明,帶着些許無奈地看向來人。未熄的燭火搖曳,映照出少女明媚的笑容。
“怎麼進來的?”他起身披上外衣,為桂枝兒斟水。
“諾。”桂枝兒指了指半掩的十字海棠紋窗。
“翻窗而入,非君子所為。”謝鸢哭笑不得。
“我是女子。”桂枝兒眼眸澄澈,滿是誠懇之意。她一口氣喝光了水,幹涸的嗓子如久旱逢甘霖。
攪亂别人的睡眠确實不地道,但不問清楚,桂枝兒的心像被小貓爪子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