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兒一望便知,這是說對了。
她不由感歎馬侍郎眼光毒辣,能在蛛絲馬迹中猜對謎底。
而樾王從前朝太子,變為偏居一隅的假知府。
屬實混得有點慘!
“時過境遷,争位良機已逝,你們現在究竟是何打算?”桂枝兒起身添茶,木屐在石闆上發出清脆聲響。
帶動綁系着的霧櫻色絲帶,在夜雨中微微拂動。
興亡俱是百姓苦,局外人隻想袖手旁觀。
“天宥十五年,太子南巡遇琉球海賊那一戰,因奸人從中設計,樾王重傷遇難。”栾霜柏坐正,身形筆直如松。
他壓低了聲音,雙眸如寒星,深邃冷峻。
“背後毒手不知的是,彼時天子印已經交接,由暗衛拼死護送,樾王好歹是保住性命,但也昏迷良久。”他解釋道。
怪不得,醒來已換了人間。
倘若貿然舉旗造反,當今聖上隻需說一句“太子亡故久矣,此乃假冒者”,這事兒就難成。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桂枝兒緩緩念叨着,無奈與驚愕交織,一時間哭笑不得。
這樾王在北境積蓄力量,野心昭昭啊!
她遙想起曾在城門口,一柄閃着寒光的陌刀,如蛟龍出海,割裂了達奴匪徒的脖頸。
知府大人在風雪中臉色蒼白,嘴唇幹涸,但出手狠厲果斷。
桂枝兒微微失神。
“咳,樾王對姑娘是頗為欣賞的,若在帳下做個謀士都屈才了。”栾霜柏言語間有些窘迫。
他本不欲讓桂枝兒攪合進權謀紛争。
在小将軍心中,桂姑娘永遠在會店裡安置着小小的爐竈,竈中柴火正旺,鐵鍋裡飯菜熱氣騰騰。
安穩閑适,歲月無憂。
但既然桂枝兒提了,他就不得不吧幫樾王把橄榄枝抛出來。
“小将軍也想賭一個佐命之功?”桂枝兒哂笑着反問道。
如能輔佐帝王登基,必将封侯拜相,将來說不定會是下一個配享太廟的經略大将軍。
“夜深了,将軍明日還要上朝複命,不若早些歇息。”桂枝兒起身逐客。
她摸了摸白駒的鬃毛,擡手揮滅燈火燭光。
“咴兒咴兒。”白馬不知兩人氣氛微妙,隻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雨絲如網,籠罩一片小天地。
潮濕的水汽和花香餘韻鑽進少年的鼻腔,他打了個噴嚏,故作不在意地聳聳肩。
“說得好像小爺是樾王狗腿子似的。”栾霜柏憤憤不平。
他拈起最後一塊綠豆糕,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終是忍住了沒有跟桂枝兒解釋,抖一抖缰繩,與白馬并排漸行漸遠,身影逐漸融入朦胧的晨霧中。
他此行來京,另有所圖。
卯時初刻,東方天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
貢院外門高大森嚴,在曉霧中若隐若現,展露出莊嚴肅穆的氣息。
内門則燈火通明,舉子們身着儒衫從木闆床上爬起來,渾身酸痛,掙紮着摸向裝有筆墨紙硯的考籃。
十年磨砺,今朝試鋒。
多答一道題,甩掉一千人。
揚安學子李覓隻恨自己沒有多買幾份咖啡,不能通宵奮戰。
“這藕粉倒也不差。”他在心裡自我安慰道,“細膩柔滑,僅食數口也不會染髒試卷。”
用作晨馔,再合适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