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月餘,越往北走天氣越涼。
一行人接近鎮北府時,已是仲秋時節。
“隻要聞着這山核桃、野栗子的香味,就感覺到家了。”
舉子們衣衫褴褛,面容被日光曬得黝黑,哪還有曾經白面書生的模樣。
在東魯與北境的交界處,大山恍如五彩錦緞。
高大的楓葉染紅一片天,扇形的銀杏在地上鋪了一層金毯,仰頭看去,藍天寥廓,白雲高遠。
“咴兒咴兒。”白駒銜住幾顆山葡萄,歡快地咀嚼着。
因它總能嗅出最甘甜的果子,栾霜柏便毫不客氣地搶了一串,贈予桂枝兒。
惹得白駒不滿地打了個噴嚏。
“多謝小将軍。”桂枝兒笑眯眯地接過。
本以為在朝廷圍剿下,戰火交接的邊境地帶會呈現一片土地荒蕪、房屋倒塌的慘狀,百姓們衣不蔽體在生死邊緣掙紮。
豈料,鎮北一片祥和。
甚至還有大量行商和流民湧入,想在此處謀個生計。
“您若初來乍到,就去救病坊或是衆濟院。”那消息靈通的包打聽口沫四濺,“糧食、衣被、柴薪都有定量供給。”
而後聽從官府分配,最不濟也能做個收割莊稼的短工。
“給地主老爺們幹活兒?”瘦骨嶙峋的難民嗫嚅道。
他打心底裡不願意。
要不是大财主圈地趕跑了他們,怎會背井離鄉當難民。
“嗨!咋可能!”包打聽腦袋一昂,下巴高高揚起,眼中滿是驕傲,“在咱北境,知府……哦不,是樾王大人早就改革啦。”
人頭稅與田賦稅實行新政,匿田直接收歸官府。百姓身上的擔子減輕,連揮舞鐮刀都更有幹勁了。
“樾王乃聖明之主啊!”流民們頓時心生向往。
淩河縣城外興起的集市人群熙攘,叫賣聲不絕于耳,就是鎮北府繁榮的最好證明。
放眼望去,趕集的攤位密密麻麻。
有巴蜀的行商操着一口川音,熱情地吆喝過往來客摸一摸絲綢,也有澤州的生意人正在吹噓他帶來做工精美的鼻煙壺。
“此乃吾鄉?久别至此,竟形同陌路!”舉子們低頭看了看身上打着補丁的破衣服,比真正的難民還凄涼幾分。
頗有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覺,恍若隔世。
“先來十個油炸糕、二十個大果子,大碴粥和豆腐腦咱自己打!”
潑辣圓潤的女舉子豪邁地揮了揮手,這頓她請了。
進了城門沿主街走二裡路便是家門口,銀子不夠自有爹娘來付。
回來了,真好!
一碗白玉般的豆腐腦,顫顫巍巍晃動着。
“小心燙。” 小謝公子微微欠身,從袖間掏出一方素帕,動作輕柔地擦去碗沿濺出的湯汁。
他雙手端着碗放到桂枝兒面前,唇角噙着一抹溫柔的笑意。
豆腐腦上澆着琥珀色的鹵汁。
嫩綠的蔥花、香菜點綴其間,鮮香之氣袅袅升騰。
栾霜柏緊盯着他看似細心的舉動,撇了撇嘴。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很快衆人就被這市井尋常美食引誘,埋頭苦吃,同時不忘豎起耳朵聽百姓閑話,試圖找到鎮北變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要說樾王,比杭京那位可厲害多了。”
李老漢踢了踢腳邊兩個大竹籠,十幾隻肥碩的雞鴨擠在一起撲騰着翅膀,叽叽嘎嘎叫個不停。
“陶土溫室你知道是啥嗎?”
見外地人搖頭,李老漢裂開嘴樂了。
“多虧樾王,咱鄉下能種出反季的蔬菜了,這可是了不得的神術!”他贊歎道,“像那蒜苗,每月都能收獲一茬。”
栾小将軍動作一滞,含着半口豆腐腦,持勺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