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扶住我的人是昊,漆黑一片的教室天花闆在眨眼之間變成了明亮的天空。
應該是沒事吧。
我重新站穩環顧周遭,我是在一個露天廣場上。不遠處是一個宏大的仿皇室宮殿建築,除了落在地上那塊“中華博物館”的巨大牌匾,建築本身沒有任何破損。
我眼前的廣場上,桌椅排列整齊,就像是剛剛我所在的那個教室裡一樣。不同的是因為是室外所以這裡光線明亮,而且這裡每張椅子都坐了人。
麗影原本有大小十來所高等學校,學校最多的高教園在江南嶺的那一邊。可城内也有不少傳統高校,僅中文大學一所學校,也有三千多名學生。而今聚在這裡的二十七人,是目前活下來的所有沒完成大學課程的年輕人。
因為已經成年,在這種時候有參與勞動的義務,所以每周隻有兩個下午安排課程。
“我們最近醒過來了一位新的同胞,這位先生是一位知名的中文小說作家,也是前麗影中文大學中文系老師,我們請他來為我們簡單介紹下過去的曆史。”
講台上是組織這個非正式大學的朱校長,他原本是麗影醫學院的校長。他把講台空給了我,我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要說我們的曆史的話,多半是AI的曆史,這就要從1994年說起。
“1994年,跳棋機器人Chinook擊敗了跳棋大師Marion,被認為是史上第一次機械的勝利,也由此成為了人類世界新現代史的元年。但是因為機器智能而引起嘩然的,則是一年之後‘Deep Blue”的勝利。
“人類制作智能型機器人不是為了便利人類生活才對嗎?為什麼一開始人類就制作與人類對抗的機械呢?”講台下忽然傳來一個女聲提出的問題,那孩子看起來有些眼熟。
“那是為了測試和證明。什麼程度的機械才能稱作為智能機器?證明這個問題的根本就是與人類競争,當時提出的圖靈測試也是要求機器能夠騙過人類,這些理論和實踐從根本上都是要求當機械與人類在競争上不存在差異甚至超越人類後才能被界定為人工智能。這也使得後來人類與機械之間的戰争成為必然結果。”
“但是阿西莫夫的三大定律呢?人類不是從一開始就給機械智能設定了嗎?”
“這種設定是處在人類的角度設計的,其根本是把人類放到最高的階層。有點像人類最初誕生的時候,所有的社會規則都是由貴族設定的,底層的奴隸不配有成為正常人的資格。但是,随着人類社會的發展,大家就越來越意識到平等的重要性,奴隸制因此就廢止了。早期的機械,某種程度上也扮演着人類奴隸的角色……”
“所以老師認為機器就應該有超過人類的權力嗎?所以他們發起戰争殺掉人類是理所應當的嗎?”
一位學生激動地站起來質問我,對她忽然而來的情緒,我自然有些無措。
“請在讨論過程中保持應有的理性。”還好時候朱校長出來幫我解圍。
我當這問題就這麼過了,便繼續照着這個時間軸講了下去,還沒說到AlphaGo,天就陰了起來。因為我是今天最後一個講師,所以時間不早了。
我正好結束我的這一課,剛剛與我争鋒相對的女生還在注視着我。我有意躲閃她的視線,還好這時昊叫住了我。
“今天分配了好多青菜,我之前還剩了些糯米,所以做了糯米飯。”昊把一個荷葉做成了包塞到我手裡,“回去記得用開水熱下,你身子還沒好,别吃涼的食物。”
我向昊道謝,然後趁着太陽落山前往家裡走。這幾天都是昊為我準備的三餐,我也該學着自己照顧自己了。
可雖然隻是加熱個飯,也并沒有那麼容易。
以前廚房裡那些智能家電,一旦沒了電就成了廢品。新的廚房是門前院子新搭的土竈,盡管隻是燒開水熱一下罷了,也花了我不少的功夫。這還多虧了鄰居王大叔的幫忙,要不是他幫忙吹火,我還不知道怎麼生火。
吃完飯的時候,已經快二更天了。城中的燈火也漸漸暗淡了下來。我這才想起沒有留點蠟燭的火,想要照着王大叔教我的去河邊采火,可門闆上卻出現了【不要出門】的紅字。
最重要的家門自然也是電子面闆設計,離家需要從門上獲取今天的天氣,交通信息,疫情狀況。如果有人來敲你家門,也要通過門上的面闆來看門外是什麼人。
隻是這面闆出了故障,連門鎖都出故障了。因為沒有電,電子鎖已經失效了,按理講隻會合上,并不會鎖,可這下卻鎖上打不開、。這可如何是好?我豈不是以後都出不去了?
越是出不去,就越是有一種被困住的危機感。
本想先在床上睡一覺待天明再說,可這下忽然就變得睡不着了。昨夜的事也讓我有些在意,雖然我坐地鐵的事像是夢,可我究竟是怎麼到那個地方的呢?還有那個一閃而過的回憶畫面。
我忽然意識過來下午與我針鋒相對的女孩子,就是那個記憶片段裡等我從大樓裡出來向我揮手歡迎我的女孩子。
不管怎麼說,我都想再去看一眼确認下。
好在我的家是平房,如果門走不通,還可以從窗戶出去。
隻是沒想到窗戶玻璃上也一樣出現了紅色的字:【不要出門】
雖然印象中我出門時開了窗可能是錯覺,可是昊在的時候明明很容易開關的。就在我苦于無法打開窗的時候,打更人提着燈籠從我屋外的小道上走過。燈光閃過那扇窗戶,【不要出門】的字變得愈加鮮紅了。
我環顧四周,桌面上,冰箱上,電視上,所有内置了電子面闆的家電家具都出現了【不要出門】的字樣。這鮮紅的顔色,讓苦于被困的我愈加慌張了。
感覺快要透不過氣來,我一定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我從廚房裡找出了菜刀,花了好久才撬開了窗戶上的扣鎖,窗戶終于打開了。
夜晚的涼風吹進了屋裡,夾雜了些許海水的腥味。這陣風讓我得以重新呼吸,那股被困住的氣悶感,終于緩解了不少。
深呼吸後腦袋清醒了不少,我快步找到火種點點燃了燈籠,然後找到昨天的路出城。沿着騰龍路往西就是西黨門,可是我面前的西黨門并不是昨天的模樣。城樓已經完全坍塌,一堆廢墟中隻有一些瓦铛顯示這裡曾是城門。
我試着從這地方爬出去,不過奈何太陡沒爬幾步就滑了下來。一個水泥仿石制的蹲獸正好落在我的面前,露出一雙詭異的眼睛。
我歎了口氣後從地上爬起來,看起來隻能回去了。然後按道長帶我回城的那條路走,可是為了增加遊覽的趣味性,城内的道路故意設計得曲折。我的記憶力不好,對城裡的路并不熟,幾個轉彎後就完全迷路了。
我這時想到昊跟我說的認路方法。南北向小甯河和東西向的中華-秦淮路組成了中華城的兩個軸,隻要找到這兩個軸就可以找到方向。我的右邊是小甯河,面對的是城北的麗影山,走這個巷子往北應該不會錯。
正這麼想着,巷子裡傳來了一個巨大的尖叫聲。這時一個黑影從巷子裡竄出來,把我撞倒在了地上。等等,如此魁梧的身材,也不像是人類會有的,而且還有毛茸茸的觸感,剛剛竄過去的是猛獸嗎?
不過,我還來不及反應,街道上的燈火就紛紛亮了起來。不少人從屋子裡出來,錯過我奔向巷子的中央,從他們的碎語中我覺察到了一些不詳的預感。于是艱難地站起來跟着他們走向那個人群聚集的地方。
人群的中央,一個人正躺在地上。一灘血泊從他的身下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