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從幽州王使君處求援,得了八百突騎,先大敗東平王司馬楙,往許昌的途中駐軍于一野村,想不到遇着一少年,竟是家中方收的奴仆,再一問才知家眷都在此處,如今他們已被我安置好了,大人放心。”
劉藩喜出望外,連連點頭。
劉琨看他實在疲乏,便吩咐道:“劉虎,速速帶大人郎君回去歇息。”
一家将領命下去套馬車,劉隽本想跟着上戰場見世面,但被父祖二人雙雙拒絕。
雖有些遺憾,但到底自己也是強弩之末,劉隽扶着劉藩上馬車,忽而想起什麼,對劉琨鄭重道:“兒有一言,阿父不妨一聽。”
劉琨對這兒子滿意得不行,自然無有不應,“但說無妨。”
“劉喬此人,雖恣肆跋扈,對阿公不敬,可畢竟同為漢室宗親,亦非大奸大惡之徒。”見劉琨神色不虞,劉隽心知他記恨劉喬俘虜劉藩之事,趕緊說和道,“特别是他幾個兒子頗為知禮,若不是他們為我們求情,未曾短了我們吃穿用度,恐怕我和阿公此番極難逃出生天。”
劉琨一想起先前見到劉藩在檻車中的狼狽模樣,便心頭火起,不由得狠狠皺緊了眉頭。
劉藩見狀也勸道:“風水輪流轉,亂世之中誰知道哪日結下的人情就有用呢?橫豎此時我與郎君都平安無事,也不用做事太絕,權當為後人積德。”
劉藩都這麼說了,劉琨也隻好點頭應了。
坐在馬車上才算真正脫險,劉隽卸下一直強撐着的一口氣,睡得天昏地暗。
在黑甜的夢鄉裡,是被父王動辄打罵的王府庶子,是被司馬懿幽禁在邺城的旁支宗室,是被司馬昭呼來喝去的傀儡皇帝,是喋血南阙的少年天子,也是草草落葬的高貴鄉公。
“難為我兒,小小一個人吃了這麼多苦,你看他如今瘦的……”
“逢兇化吉,日後我們髦頭定然是有大造化的。”
“也不知郎君何時醒來……”
劉隽悶咳一聲醒來,一擡眼就見郭氏崔氏均在榻邊守着,一見他醒了,齊齊湊過來噓寒問暖。
好不容易應付了長輩的關切,劉隽靠在憑幾上,“不知戰事如何了?阿父定然勝了,是不是?”
“夫主臨行前還問過你,這才是父子連心呢,”崔氏掩唇一笑,“你阿父大敗劉喬,還活捉了他的長子劉佑,如今等着他來求和呢。”
劉隽聞言松了一口氣,笑道:“阿父當世豪傑,小小劉喬自是不在話下。”
郭氏與崔氏相視一笑,劉家衆人脫險後,各自叙述别來情狀,這邊女眷們說二郎君如何力排衆議,提出隐遁鄉野,那邊陸經說劉隽如何挺身而出引開追兵,好讓自己保護女眷,又有劉藩仔仔細細将在敵營數月,劉隽如何在極困厄的情境反哺盡孝的情形說了一遍。
尤其是不少當時在劉喬帳中的士人,興許出于讨好劉琨的目的,大肆宣揚年方六歲的劉隽親力親為的孝行和臨危不亂的風度。
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有了這名聲,日後劉隽入朝,何愁仕途不坦蕩?